3.第 3 章
雨声淅沥，两人相顾无言。
激昂动感的一首爱情买卖还在耳边播放，鹿妍和顾执南对视几秒，又眨巴了下眼，缓缓摁断电话。
“……其实，”鹿妍违心道，“其实还挺好听的。”
两人相隔着段距离，顾执南没听清彩铃声，他低眸扫过手机的来电提示：“什么？”
鹿妍默默摇头，无比配合地抿出个清纯无害的笑容。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呢。
何况眼前这张脸长得毫无死角，五官深邃，每一帧都像是精修的电影画报，听土嗨情歌根本不影响他容貌的高级感。
鹿妍在怦然心跳声中抬眼看顾执南，将脑海中的背景乐由爱情买卖换成我心永恒，已经想好了电影剧本的开头。
她，热衷熬夜看言情小说的失恋失业厨师。
他，喜欢听爱情买卖骑粉色自行车的骑手。
两次偶遇，是缘分，是爱情，还是命中注定？萍水相逢，两人又将擦出怎样的火花……
停，停停停。
“我是说，这是我的手机号，”鹿妍回神，趁热打铁地悄悄挪过去一点点，看向顾执南的手机屏幕，梨涡很甜，“如果你要备注的话，鹿是小鹿的鹿，妍是——”
嗯？
已经备注过了。
在顾执南的最近通话列表上方，鹿妍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懵。
她的名字组合并不大众，他竟然备注得一字不差。
什么时候备注的？
刚刚她对着他的脸写三流电影剧本的时候？
瞥见鹿妍的神情，顾执南眉目不动地收起手机，关锁屏前留意了眼时间，三点二十五分，离她的面试开始仅剩五分钟。他将手机扔回雨衣口袋，单臂撑着自行车，桃花眼微敛，问：“你来威汀也是路过？”
也。
鹿妍心说，原来他真是偶然路过，如果她没能来面试……
面试！！
鹿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看手机时间，终于从美色中想起来正经事，抱歉道：“等会儿我有个面试，如果下次有机会，方便让我请你吃顿饭吗？”
问这话的时候，鹿妍故意微微仰脸十五度望向顾执南，神情期待又惴惴。
这是她最美的角度，睫毛的阴影恰巧落在白皙的脸上，明眸红唇，看起来又乖又仙，带着晶莹剔透的美感。
所有男人都会心驰神往一口应下并温柔地对鹿妍说句“都听你的”——
于是对方平静回：“不必了。”
“……”
慢慢来，慢慢来鹿小妍，第一次没能要到手机号，现在不也要到了么。
鹿妍在原地杵了两秒，对着顾执南如画如描的脸，神色还算镇定，轻轻憋了句：“那我先进去了。”
在前台登记时，鹿妍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隔着辉煌宽阔的大厅和酒店玻璃门，隐约还能瞧见酒店外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以及他身旁那出尘艳艳的，清新脱俗的，粉色自行车。
鹿妍捏着钢笔开始后悔。
失算了，刚才应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大排档的。
店里单曲循环爱情买卖的那种。
酒店外，顾执南神色敛淡，接完两个来自基金合伙人的越洋电话，黑色的迈巴赫才从远处疾驰而至。
总经理几人在金融街那边被堵了一路，下了车见顾执南居然独自等在酒店门前，撑伞赶过来的表情称得上诚惶诚恐。总经理忙不迭地拨了个电话，朝几位经理劈头盖脸一通训。
一群高管战战兢兢地滚出来迎人，估计也没想到眼前这尊大佛不久前还堵着车，这会儿竟然一个人骑自行车提前到了。
顾家百年望族，多年来就处于上流阶层金字塔的塔尖，这一辈更是出了个顾执南。这位身为家族生意的继承人不说，自己的风投事业也做得风生水起，早期投资的某互联网公司半年内市值翻了六倍，在投资圈内被传得神乎其神。
这位种种光环加身，平时却为人低调，少有露面。今天在场的众人能见到尊荣，恐怕是沾了顾家二少的光。
顾氏夫妇二人的感情恩爱，因此顾家两个儿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长子顾执南，小儿子屈文文。
和生来就是家族继承人的大哥不一样，顾小少爷从小不受约束，没事喜欢打打游戏写写书。
屈文文现在住在威汀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今天顾执南能来，多半是来看自家弟弟的。
“已经让老张去拿干净衣服了。”宋和接过顾执南的雨衣，跟在他身后进酒店大厅，恭敬问，“二少爷不知道今天您过来，需要跟他说一声吗？”
“不用。”顾执南问，“面试在几层？”
“三十一层。”宋和会意，直截了当地摁亮楼层。
莹亮的楼层按钮一层层往上跳，顾执南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手机，神情若有所思。
电梯内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到三十一层，一行人静默地出电梯，顾执南倏然驻足，侧过脸对宋和道：“给我打个电话，开免提。”
众人不明所以，宋和依言拨打老板电话。
下一刻，一首嘹亮的土嗨神曲响彻寂静的长廊。
“……”
顾执南敛眸捏了捏眉心，想起鹿妍方才打电话时欲言又止的小表情，一时觉着有些好笑。
怪不得。
生了双桃花眼的人笑起来的确清隽漂亮，男人笑起来时眼尾本来是上挑的，却偏偏被漆黑浓密的睫毛覆压下去，恰好沉住了出色外表天生赋予他的蕴藉。
众高管们在激情的音乐声中肃然起敬。
果然，成功人士连品味都是独特的。
.
面试在酒店行政酒廊的西餐厨房，鹿妍来得晚，由服务生领进后厨时，正巧碰见上一位结束面试的厨师。
厨师没能通过面试，除去帽子手套准备离开，面色不虞地咕哝了句：“什么狗屁口味，这么挑。”
“您是最后一位面试的，”服务生习以为常，没理发牢骚的淘汰者，和善地对鹿妍笑道，“请跟我来。”
今天招聘选出的私人厨师仅为住在总统套房的客人服务，对方是酒店的常住客人，还是一位写悬疑小说的畅销作家，笔名王八。
王八……？
鹿妍听着服务生的介绍，静静沉默一秒。
“是妄疤，”服务生顺便给鹿妍看了实体书，封面用鎏金字体显眼地印着“妄疤”两个字，“笔名是不是特别霸气？”
妄疤的口味就和他的笔名一样霸气。
进了后厨，鹿妍总算知道刚才那位结束面试的厨师为什么忍不住爆粗了。
眼前的西餐厨房异常开阔明净，特地腾出一半的空间用于面试，剩下的空间里，厨师团队正忙着为行政酒廊出菜。服务生带鹿妍穿过热闹的工作区，来到安静空旷的面试区。
不锈钢工作台上，摆放着十几道面试者烹饪过的料理，色香味俱全，而品尝的人只试吃过一小口，就退了回来。
退就退吧，还用番茄酱在每道料理上写了感想：
【猪食。】
【狗粮。】
【鸡饲料。】
毒舌到令人发指。
鹿妍：“……”
现在拒绝面试还来得及吗？
服务生：“我们将现场随机抽取面试的题目，您有三小时的时间进行烹饪。如果通过面试，您每天只需要为妄疤先生准备三餐，到时候您也会有自己的独立厨房。”
鹿妍绕着工作台看了一圈，发现这位客人不仅口味挑剔，还极端毒舌，下笔……不，下番茄酱从不心软。
真正的勇士，敢于审时度势，敢于激流勇退。
“……”鹿妍缓缓吸气，眸光坚定地拒绝，“我还是不——”
“当然，您还会获得一份不算太差的报酬。”服务生拿出合同。
千金难买她乐意——
鹿妍下意识瞅了眼合同上的底薪。
“……不推辞了，”鹿妍关切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抽题目？”
……三万块钱那可以。
准确来说，鹿妍并没有抽题目的机会，题目量准备得不多不少，轮到她时仅剩下一个纸签。
鹿妍打开题目纸，眼前的笔迹龙飞凤舞，和先前用番茄酱写的字迹如出一辙：
【红色卑尔根。】
……什么蓝脸窦尔敦？
卑尔根是挪威的一座城市，鹿妍有印象，可红色卑尔根又是什么？
这题目要比什么橘子炒西瓜、香蕉炖肉难多了，鹿妍打开厨房雪柜，目光略过满柜的食材，安静陷入思考。
“您的料理需要做成双人份。”服务生道，“三小时倒计时开始，如果您有任何疑问，现在就可以问我。”
“双人份？”
“是的。”服务生点头。
一份当然是给妄疤，那另一份是给主厨？
鹿妍没再多问，她套上厨师服，系好围裙，从雪柜里取出两条银鳕鱼，放上解冻板。
等着鱼解冻的间隙，她来到海鲜池前，拿过捞鱼网，伸进水池后对着一只椰子蟹的脑袋比了比，毫不犹豫地捞了上来。
虽然眼前的螃蟹被绑住了蟹钳，但体态足有普通蟹的五六倍，看着就吓人。
服务生看了眼鹿妍纤细的手腕，又看了眼巨硕的蟹钳，胆战心惊道：“我来帮您洗吧。”
鹿妍稍显奇怪地看了眼服务生，摇头婉拒了。
三个小时的时间对鹿妍来说很充裕，她动作娴熟地杀鱼，蒸蟹取蟹黄，挤番茄汁的时候，还顺手将番茄薄片切成了太阳花的形状。
服务生盯着鹿妍手里灵活翻转的水果刀，度秒如年。
刚才总经理不是说这位是内定的吗？
不是说只走个面试流程吗？
要是她玩刀的时候切到手指，总经理会切了自己吧？
思及此，服务生瞄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玻璃墙。
后厨与行政酒廊的包间只有一墙之隔，方便平时上菜。而服务生看的那个位置，正好是一面雾化玻璃墙。
单向视角的玻璃墙。服务生看不清包间里的情形，里面的人却能清楚瞧见他们。
不出意外的话，总经理正在包间里旁观面试，听说那位只活在传闻中的酒店投资人也在。
面试前，总经理还特地跟他们打过招呼，说这位小姐是投资人的朋友，需要特别照顾。一旦烹饪失败，酒店的特聘总厨会以她的名义重做一份，送到总统套房。
只是没想到，鹿妍看起来游刃有余。
时间接近收尾，鹿妍从烤箱中拉出银鳕鱼，刷上一层特制番茄汁，撒西洋芹末，推进烤箱继续。
半小时后，银鳕鱼烤制完毕。
鹿妍装了两个盘，稍加点缀，抬眼对服务生抿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好了。”
卑尔根是座沿海城市，鹿妍的烤银鳕鱼，是当地常见的菜。
却又不太一样。
鹿妍没有把鱼肉切片，而是选择渍烤整条银鳕鱼。
番茄汁已经烤得入了味，鳕鱼外皮酥脆泛红，撒上煸炒调味过的白芝麻，香气浓郁。用银色餐刀切开鱼表，内里竟然还裹着诱人的蟹黄流心。
蟹黄浇上阿根廷辣酱，融合鲜嫩鱼香，口感热辣。
如同放晴时卑尔根的漫天红云，这座终年下雨的沿海城市总算迎来阳光，每尝一口都是炙烤的惊喜。
鹿妍的两份烤鱼，一份被送到总统套房，另一份则被端进了酒店投资人所在的包间。
不过十五分钟，送上总统套房的餐车被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重新推了回来。
鹿妍刚洗完手，她回忆起先前面试者的待遇，在心里默诵了两遍心经三遍莫生气，才探脑袋瞅了眼自己被退回来的料理。
银盘中的烤鱼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妄疤依旧用番茄酱写了感想。
只有邪魅狷狂的一个字——
【宣。】
鹿妍：“……”
“恭喜您，顺利通过了我们的面试，客人想见您一面。”服务生微笑着给她介绍中年女人，“这是我们酒店套房的管家，她会带您上楼。”
.
近六十楼的威汀酒店坐落在市中心，总统套房独占了酒店的最顶层。
出了电梯，管家带鹿妍穿过欧式长廊。尽头，套房的大门虚掩。
管家敲了敲门：“妄疤先生，鹿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吧。”
听起来是道清朗的男声。
鹿妍礼貌地应了声，在门口换上一次性鞋套。她穿过门廊，来到装潢奢华的客厅。
客厅落地窗光线充足，红褐色的真皮沙发上斜靠着一个人，他正翘着腿打电脑，听见脚步声后，仰起脑袋往鹿妍的位置看过来。
男孩的一头张扬的红毛支棱翘起，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热情地挥手朝鹿妍打了声招呼：
“你就是大哥的人？”
“……”
谁的人？
鹿妍万万没想到。
毒舌挑剔的悬疑作家，居然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叛逆中二的小王八……不，小霸王。
还，自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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