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船
约摸又过了十来日，船靠岸了，这回是终于抵达目的地。
女孩们被押进一辆辆马车中带走。
叶颜是最后下船的那个，单独上了一辆马车，押送她的人依旧是老五。
马车行驶了大概半个时辰，老五倏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头一回询问她的名字。
叶颜冷冷瞥他一眼，撇过头去不理他。
老五一把捏住她的下颚，沉声道：“你这倔脾气会吃苦头的明白吗？”
她杏眼圆睁毫无惧意同他对视片刻，陡然发难，张口便想咬他手。
又又又一次差点被她咬中！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老五眉峰一拧，索性往后一靠闭上了双眼，稍许又睁开，眼含狐疑，“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如此一想还真有可能，确实从未听过她开口讲话！只因她听得懂人话，又以为她是性子倔不愿开口，却原来——什么乖巧安静都只因她压根无法说话？！
叶颜眸色一暗，缓缓垂下眼睫，她想否认自己才不是哑巴……可她确实无法说话了。
她知道自己得了一种病——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
她的记忆在乙带她回到临江之后缺失了一段，但乙告诉过她一个事实，那就是——顾长卿死了。
她也知道自己应当是看到了顾长卿的死状，心理上承受不住才造成她记忆断片以及无法说话的现状。
老五又抛出一个问题：“你该不会连我说什么也听不懂吧？”
叶颜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紧蹙的眉稍稍松开些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五是在想——时至今日，他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
今日，他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命活着，也无法保证定能护得她周全，可即便他们能活着，此后应当也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仅此而已。
可惜她无法说话。
他是个孤儿，生来便被丢弃在路边，不知父母是谁，不知自己因何被抛弃。
师父说他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尽心栽培教他一身武艺。
师父说习武不是为了炫技斗勇，而是为了杀人，也是为了救人。
他不喜欢读书，师父说没关系，能认字足矣，但必须明事理、辨善恶。
长大了些，师父又说，你该为自己取一个名字。
他说，那便叫景行吧，向光而行。
终于，他似下了什么决定，倏尔轻笑一声，表情诚挚，开口道：“景行，光景的景，前行的行。这是我的名字。”
景行，取这么光明磊落的名字却干着这种龌龊下流的勾当！叶颜面露讥讽，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她才不想知道好吗？只是仇人而已，迟早手刃了他！难不成告诉她名字是想让她为他立墓碑不成？
景行告诉她名字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叶颜此前从未正眼瞧过他，此时细细一打量，发现他长得还挺帅的。
怎么说呢？他这张脸太具备欺骗性了！
放在电视剧里，绝对适合演那种锄强扶弱见义勇为的正派侠士。
可惜白长了这么一张脸……正胡思乱想间，马车不知轧到什么骤然颠了一下，叶颜猝不及防往前一扑，对着坐在对面的人来了个“投怀送抱”。
被扑了个满怀的景行下意识扶住人，倏地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姑娘怔住了——
叶颜只觉心里一阵恶心，不知是因为晕马车还是因为接触到最厌恶的人，猛然推开他，坐回位置上，还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看什么看！
他低咳一声，默默撇过头去。
此时，马车蓦地停住了。
景行掏出一块黑布蒙住叶颜的眼睛，原本还要塞住嘴巴的，鉴于她是个哑巴就此作罢。
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进去后安分些，别耍花样，否则我未必能及时护你周全。”
见她未作表示，权当她是默许了。
下了马车后，叶颜被景行扛在肩上。
布并没有绑得特别紧，还有一丝亮光透进来，但什么也看不到。
小腹被景行的肩胛骨硌得生疼，叶颜忍不住扭动一下身子，随即便被景行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耳边传来他微沉的警告声：“老实点别动！”
mmp！叶颜在心里又又又一次把景行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还假惺惺说什么护她周全？呸！不就是想骗她乖乖就范吗？
片刻后，应是进了什么地方，叶颜感受得到景行正扛着她上台阶……而后是一路平地……跨过门槛……她终于被放下地。
有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应是在打量着她，随即听见一道阴柔的男声：“确实不错，难怪巴爷一眼就瞧上了。”
这莫不是个太监吧？叶颜在心里猜想。
又听景行道：“模样是不错，就是脾气有点倔。”
“太监男”桀桀笑了起来，“无妨，新来的多少有点小性子，调（）教一番便乖乖听话了，何况巴爷就好这一口。”
景行连声附和：“是是是。”
那人又道：“巴爷听闻你颇有才干，又为他寻来美人儿，这回他要见你，是想亲自对你论功行赏，再委以重任。”
景行立即谄媚道：“能为巴爷办事实乃在下之荣幸，如今能得巴爷赏识也多亏了您一直在巴爷面前为我说好话，至于这赏赐嘛…权当答谢老大对我的栽培之恩。”
叶颜听了在心里直冷笑，不承想这老五还是个拍马屁的好手！敢情他平时里不说话是瞧不上旁人啊。
“嗬嗬嗬嗬，你这小子油嘴滑舌惯会讨好人，不过到了巴爷面前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巴爷中意的是踏实能干尽心竭力之人。”
“是是是，多谢老大提点——”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说，赶紧的随我去见巴爷，巴爷可不喜欢等人。”那男的不知又对什么人吩咐到，“你们几个把她洗干净了，好生打扮打扮。”
而后，两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叶颜眼上的黑布终于被人解下了。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厢房，摆设简单，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房内无人说话，几名丫鬟手脚麻利地帮她清洗着身体，接着又为她梳妆打扮，表情冷漠得好似在包装一件“礼物”。
陡然间，屋子上空传来“嘭嘭嘭”三声巨响，几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顿住了手中动作。
这是……冲天炮炸开的声音？叶颜心中疑惑，又不是逢年过节好端端的怎会放这种东西？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喊杀声以及兵刃撞击声。
叶颜心中哀嚎：不是吧，又来？可这房间也没个窗户可以跳啊！
几名丫鬟面面相觑，皆目露骇意。
叶颜正想扒到门缝上看看外面的情况，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是景行，手中提着除鞘的剑，还有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
“跟我走。”景行上来一把拉住叶颜。
见她又低头张嘴想来咬他，景行也懒得废话，一记手刀劈晕了她扛在肩上，又转过头对那几个丫鬟叮嘱：“不想死就躲在房里别出去！”
他自己都想不通，明明可以事后再来接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想将她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刚踏出房门没走出几步，景行便被一人拦住去路。
老六阴沉着脸，嘴角泛着一抹冷意，鹰隼般盯着景行，“老五，你这是要把人带去哪？”
景行并未作答，只是退回房里，将叶颜轻轻放在地上，而后转身踏出房门，握紧刀柄，刀尖直指老六。
老六一脸阴鸷，讥笑到：“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如今巴爷已死，你我不如联手——”
“话真多！”
话音未落景行的刀锋已至，老六从容不迫右手提起弯刀挡下，与此同时左手另一把弯刀斩向景行腰部，景行撤回长刀格开……你来我往，二人出招拆招速度极快，一时难分胜负。
房中的叶颜却很快醒转过来，约摸是晕的次数实在太多，产生了抗性，是以景行那一记手刀只让叶颜晕了盏茶功夫。
若说这群人贩子里她最恨谁，非景行莫属！是他将她带到船上，是他把她拉回人间炼狱，他打过她一巴掌，还脱她两回衣服，今天竟还打她屁股！
一桩桩一件件叶颜心里记得牢牢的！
醒来看到景行和老六打了起来，她巴不得景行被老六砍死，可是老六居然好像有点打不过……
叶颜四下一环顾，抄起一个花瓶藏在身后，偷偷摸摸躲在房门口，想着二人打过来时便伺机对景行下黑手。
——结果狠狠砸下去时，景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恰好扭身躲避老六的攻势，花瓶不偏不倚地砸在老六脑门上，景行趁机一刀切开老六腹部。
叶颜懵逼地看着老六轰然倒地，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景行蹲下去查看，确认对方已然气绝。
站起身，一回头，大惊失色——叶颜手里捏着碎瓷片朝他心口刺过来，他只来得及偏身稍许。
左肩被瓷片刺中，他还来不及出声，叶颜已拔出瓷片再次对准他心口刺来，这回早有提防，轻易便拿住她手腕稍一用力，瓷片“叮当”坠地。
见她手上已满是鲜血，景行气急败坏努喝到：“你疯了！”
她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疯狂涌动的恨意和无比果决的杀意。
景行只觉头比伤口还痛，可这又不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他只得道：“我是在救你，相信我！”
趁她愣神的功夫，他再次扛起她往楼下跑去。
楼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死尸和鲜血。
叶颜倏然笑了。
她才没疯！是这个世界疯了，这些古人都特么的是疯子！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好想好想回家，可她哪还有家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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