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梭罗地狱

云青久背起穆昊阳，动作顿了顿，背上背了个成年男子对她的动作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攀上藤蔓后，云青久只能分出部分内力来维持千斤顶，更多的内力要使在脚下和手心里，比在洞穴里直接背起他要困难得多。

        爬了片刻之后，她才适应这陡增的重量，开始掌握节奏。

        穆昊阳靠在她背上，能感觉到云青久呼吸渐重，他心中十分焦躁，既是过意不去这样压榨一个小姑娘，又为自己此刻的无能而感到愤怒。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用疼痛暂时暂时保持清明，赶走心中无意义的杂乱思绪，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眼前是一大片青灰色崖壁，与这一侧之间有数百丈的距离，向下一直延伸到地底暗处，深不见底。他们正在攀爬的这一侧则遍布梭罗藤，绿油油一眼望不到边际。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这景象与从前的那座普普通通的天台山联系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亲身感受到变化的奇异。看来传闻所言非虚，虚境降临，会整个颠覆原来的环境，宛若异世。

        与此同时，云青久正在艰难攀爬。

        她一次又一次，用力抓住粗糙的藤蔓，为了支撑身体而使尽全力，很快手心就起了一圈燎泡，若是青岩堡，她早就举着手呼痛逃避练功了。

        然而此时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向上爬的信念整个占据了她的心灵，让她无法分神再想其他。

        因此也就没能注意到，穆昊阳的异状。

        在爬过一个突出的藤蔓虬结时，穆昊阳的下半边裤子被一枝枯木勾住了，他的衣服本就陈旧，此时稍一用力，就整个破碎了，露出了半截小腿。

        穆昊阳感觉腿上一凉，还没有来得细想，接着又是一阵刺痛传来，他意识到他的腿被扎破了。

        穆昊阳稍微皱了皱眉，选择不打搅云青久，他知道，云青久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危及生命的事，都不必要分她的心神。

        随着云青久不断往上移动，穆昊阳腿上的血一点点逸散在藤蔓上，那些原本紧贴着岩壁的藤蔓突然动了起来，猛地向他的伤腿靠近，只是因为藤蔓之间交缠太紧，沾了血的藤蔓没办法一下子脱离直接攻击过来。

        很快，沾到血的藤蔓越来越多，整片梭罗藤都活过来了，开始挣扎，晃动，想要脱离出来，争抢这珍稀的人类的鲜血。

        云青久察觉到藤蔓在动之后，立刻询问穆昊阳状况。

        “穆大叔，这藤蔓有些不对劲，你怎么样了？”

        “我腿受伤了，这些藤蔓不是普通的梭罗藤，恐怕想要吸食鲜血才会突然暴动，穆昊阳喘息着说，“云姑娘，你将我解开吧。”

        在判断出藤蔓想要的是新鲜的血肉的时候，穆昊阳很快做出了抉择，他虽然不想死在这里，但更不想拖累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一起死。

        “你在说什么胡话！”云青久有些生气，她都这么累了，穆昊阳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气喘吁吁地晚上爬，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

        “云姑娘，抱歉一开始骗了你，我真名叫穆昊阳，若你出去了，劳烦你去……”

        云青久听着穆昊阳的遗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她怒道：“你别胡说！我们就快到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藤蔓的叶片簌簌作响，无风而动，几乎要将他们包裹起来。云青久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力气向上爬，想要挣脱这巨大的陷阱。

        穆昊阳腿上已经鲜血淋漓，看不出一块好肉，他此时还能云淡风轻地笑，真心实意地对背后的云青久道谢：“云姑娘，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不等云青久有反应，他便用不久前才勉强能活动的右手，朝云青久腰间的绳结伸过去。因为修炼过穆家心法，穆昊阳五感绝佳，即使眼睛看不见后面，他也很快就找到了关窍，用力往下一扯。

        “再见——”他扭头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放松身体，准备从容赴死。

        谁知才坠下不到两尺，竟被一只手生生遏住了向下的势头——云青久扯住了他的衣领。

        “都说了不要乱动！”云青久怒吼，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因为太过用力，云青久眼睛瞪红了，穆昊阳被迫仰头看着她满是汗渍的脏脸和通红的眼睛，竟从心底生出一丝“她真漂亮”的诡异想法。

        “抱住我的腰！”云青久命令道，“如果你再敢自作主张，我会非常生气的！”

        穆昊阳竟不自然地照做了，他用那只能动的右手环在她的腰上，牢牢扣住另一只手，将人整个挂在她身上。

        云青久的腰虽然纤细，却非常结实，不过穆昊阳此刻无法注意到这一点，他心中混乱至极，求生的愿望再一次占据了整个人的意识。

        解决了穆昊阳的思想问题后，云青久悄悄松了口气，继续晃晃悠悠地往上爬，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发火，如果刚刚穆昊阳真的掉了下去，这地方只剩她一个人，她一定会发疯的。

        旁边的小黑似是受到了惊吓，拍动翅膀四处飞窜，嘴里不停地发出啸叫。

        云青久撅起嘴打了个呼哨，一声清亮的哨音穿透空气，响亮在山谷之间。小黑听到熟悉的哨声后，似乎恢复了理智，停止了乱窜，飞到云青久这边来，落在她脸旁的一片叶子上，黑漆漆的眼睛牢牢盯住她，等她指令。

        “小黑，钻进我怀里，快！”

        小黑得到她的指示，往下一跳，用爪子勾住她的上襟，然后拨开云青久的衣领钻了进去，找了个位置稳稳蹲住了，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鸟头。

        此时，穆昊阳的伤腿已经被起伏的藤蔓撞击了几次，整个浮肿起来，他失血过多，几乎要陷入晕阙，只能无力地盯着眼前的怪藤向他袭来，却根本不愿呼叫一声。

        云青久神色凝重，她双手几乎都要失去了知觉，只能凭借毅力往上爬，心中期盼着顶点的到来。

        越往上，藤蔓的起伏越大，随时都有可能挣脱开来，直接攻击他们。

        突然，云青久感觉到左手传来一阵猛烈的痛感，那藤蔓竟然在她手心搅弄起来，像一把利器一样想要碾碎她的掌心。她这才意识到，她的手破皮流血了，藤蔓尝到了血腥味儿，疯狂地试图攻击她。

        云青久坚持了片刻，终于失了力气，手一松，与穆昊阳一起掉了下去。

        她已经没有力气尖叫了，绝望地往下落，只是这次下坠很快触到了实处——底下的藤蔓整个将他们拖了起来，团团围住。

        一些细嫩的枝叶正从枝节处快速生长出来，变成了新的藤蔓，它们还没有来得及交缠在一起，是自由的藤。

        此时，它们似一条条绿色的蛇，灵活地朝云青久两人袭过来，云青久把已经昏迷的穆昊阳护在身后，半蹲起身体盯着这些虎视眈眈的藤蔓。

        她没有武器，只能徒手应对这些新生的“敌人”，用掌风劈杀，用拳头击打，击退一批之后，又会有更多的藤蔓袭过来，那些断掉的枝干、叶片，断裂处在几息之间就长出了新的，比她曾经在洞口折下的那株梭罗草生长的快十倍百倍。

        藤蔓几乎要将他们整个包裹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梭罗藤的青涩味儿，让人难以呼吸。云青久的衣服已经汗湿了一层又一层，她不断挥动着双手，将一条又一条“绿蛇”斩断。

        “云姑娘，用血，用我的血”身后的穆昊阳，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再度晕了过去。

        好在云青久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再又一次击退袭击的藤蔓后，云青久利用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撕下裙摆把穆昊阳的伤腿包裹起来，不让血迹外溢，第二次击退藤蔓后，她扯破手心的伤口，将血染在裙角，撕下一片，用剩下的内力远远掷出。

        那些藤蔓果然如同有灵性一般，朝着染血的布块追去，云青久被裹挟着一同移动，她快速包裹好自己手上的伤，又将衣裙染血的部分都丢向不同的方向，藤蔓拧成几股，分别追了过去，云青久看准缝隙，带着穆昊阳冲出了包围。

        还未来得及庆幸，更大的危机来临了——那些最初的交缠盘旋在岩壁上的藤蔓已经挣脱了束缚，朝他们攻击过来。

        它们已经锁定了味道，它们要这两团活生生的血肉。

        云青久见势不好，拖着穆昊阳飞快往另一边跑。

        可是没有用，很快，所有的藤蔓都围了过来，这次是比方才坚固百倍的牢笼。

        以他们现在虚弱的身体，绝对无法逃脱。

        云青久心中焦急不已，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最终都归结于一个令人悲伤的结局：她将要在这里丧命了。

        曾经江湖只是话本中精彩曼妙的世外桃源，现在，她也要用生命为这刚刚窥得一角的江湖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笔了。

        她做出迎战的姿态，此时此刻，就地躺倒等死绝不是她的作风。

        尽管她软弱，爱哭，怕吃苦，但她是青岩堡云涯的孙女，是猎云女侠云琦景和无双剑客莫无影的女儿——云青久。

        她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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