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家
夜风呼啸，漆黑的夜幕只点缀了零丁星辰，今晚看不到月亮，唯见光秃的枝丫摇曳，栖息着咕咕叫的夜猫子。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寒冷的街上，只听着夜枭的叫声格外刺耳，似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是啊，连夜枭都尚还有根枯枝落足，自己却无一处栖身之所，连夜被她赶出家门，岂不落魄可怜？亦是可笑。
他难免就又自怜起来，思绪有些乱，也分不清自己这般流连难去，是不舍更多些，还是难过更甚。
或许人在心中受伤时总会产生对于前路的迷茫，这次他虽然十分凶险，经历千辛万苦，但也算是顺利完成了父皇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只要他还能活着回军营的话。
他不禁又从怀里取出那份染血的布帛，就是为了它，他才会深入敌境，差点死在这黑铁城内。
身上的伤口早已痊愈，他本该尽早离去，但为何心中还会有难过不舍呢？
明明只是一个卑微如尘的孤女，却有叫他牵肠挂肚的神奇力量，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她待自己也委实算不得是好。
回去的话他还有锦绣前程，未来更不缺如花美眷，明明是充满了美好，过往经历的一切黑暗阴霾，都会在他这次立功的前提上结束，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从今往后，局势将彻底逆转。
自己为何还要去在意一个露水之缘的女子？明明她连自己身侧最低贱的侍女都不如，连舞姬都比她要婉转温柔，娇媚动人。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一个不善待自己的女人念念不忘，明明她待自己是最差的，只要出了城，两人就会形同陌路，如无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生。
此刻的不舍在他眼里简直莫名其妙得可笑，他想自己大抵是魔怔了，想不通，更参悟不透，或许这也正是缘分的妙不可言。
茫茫人生，擦肩而遇的过客数不尽，但他们就是这般相遇了，还是在这种身份境遇的落差下，被她所救。
而这些时日的相处，更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不管自己再怎么抵触这份感情，他想自己这一生，大概是要将她牢牢记在心底，再也忘不了了。
“这阵子轮到我们哥俩值夜守城，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每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正当他出神之际，前方又听到有人说话，抬眼只见迎面正匆匆逼近两个黑影，谢宏连忙侧身，闪进街旁的角落处躲避。
那两个正交谈的士兵气血上涌，无暇注意街上的行人，所以也并没有察觉到谢宏的存在。
静谧中，树梢的夜枭又咕咕叫了两声，只听那说话的壮汉又气急败坏道，“妈的！这个时辰居然还能听到夜猫子叫，真是晦气！回家后定要叫我那婆娘给我温一壶烈酒，驱驱邪气。”
因为安静，他的话音也显得尤为粗犷，清晰可闻。
“唉，老李你就别抱怨了，最近不过就是累点，把城门看好，别叫那唐国的刺客跑了，总归不会送命，那日你没在，是不知道当日护卫二皇子的人死的有多惨，因为失职不当，直接就被凌迟处死，碎肉扔出去喂狗分食……”
只听他身边那男人又道，名唤老李的卫兵连忙又伸伸手打断他道，“行了，这些晦气的事情就别再提了，咱们大魏国还真是多灾多难，连年战乱不断，尤其这黑铁城，明明是个苦寒之地，贫瘠穷困，缺兵少粮的，竟还能招贼人惦记，真是奇了怪了！”
那声音粗犷的男子只是又对身边人道，一边行走着，难免又发起了牢骚。
“我就不明白了，上面的主子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敌军就快要驻扎进家门口了，兵马粮草不上心，反倒行事神神秘秘的，来的一个个还都是贵不可言的大人物，这回直接二皇子被人刺杀，这唐人也是奇怪，明明可以绕过黑铁城，改道直逼京师，但就是宁可隔着雪山也要驻扎，看着倒是一点也不急着行军。”
他深感奇怪道，心里是怎么都思索不通，反倒是身边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安慰开解道，“这些都不是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该琢磨的事，好好干好自己的差事，其他的不必多想，要知道言多必失啊！”
那人意有所指，粗犷男子很快便也心领神会，两人便默契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是啊，上头吩咐严加盘查，若没有通关文牒，天王老子都甭想离城！加之二皇子一事，有了前车之例，大家也都谨慎许多，再晚也不敢打盹，强撑着眼皮就怕不小心睡着了，好叫贼人再钻了空子，毕竟还是珍惜项上脑袋啊！得好好站岗，我可不想哪日也被凌迟喂狗。”
“哈哈！那你回家喝酒可得小心了，别再明早醉醺醺得起不来。”
身边人只是又揶揄笑他道。
“哥们放心！我婆娘肯定会叫醒我的，她比谁都珍惜我这颗脑袋，生怕哪天我犯浑被人砍了，与她相比，我倒算是那不惜命的了。”
“娶妻如此，李兄好福气啊！”
听他大咧咧道，身旁人不禁又调侃道，声音里不乏一丝艳羡。
“唉……不过谋生存罢了，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没了，叫我婆娘她和孩子老母怎么活？”
那叫老李的士兵却只是又满怀忧伤心事地叹了口气道，伴随着他们的说话声，两人身影也渐行渐远。
看着他们离开了，谢宏才又从阴影里迈步出来。
不行……现在还不是能走的最佳时候。
他眸光锐利，只是又盯着前方两人渐渐隐没在黑暗里身影细细想道。
时局所迫，如今守卫森严，贸然行动只怕还没顺利走出城门，便已经被人抓个正着。
看来自己这回是走不成了，要知道现在他的身份可是通缉犯，怕是无法如愿离开。
不过好在听那两个卫兵的描述，现在自己的行踪应是还没有暴露。
思考片刻，他心里不禁又下了最后决断，只是目光毅然决然，又将手心里的布帛放回了前襟里。
即便心底挣扎，更五味杂陈，他也还是又暂时放下了自尊心，原路折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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