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裴渊办了篝火晚会，迎接远来客，羊肉在火堆上烤的滋滋冒油，空气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裴渊翻动着火堆熟练的往烤全羊上面撒调料，傅东夷看着他的动作啧啧称奇:“可以啊小裴，看不出来你现在居然连这些都会了！”
裴渊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贵公子，来了这种地方，打仗的时候别说架一堆火了，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我还能端什么架子不成？”
“我不是说这个。”傅东夷接过裴渊切下来的肉“我是看着你好像性情开阔了很多，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你总是眉目含愁，明明也是半个粗人，但我老觉得你比些小姐还要愁呢，我还总问你你又不思情郎，怎么老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怎么，现在没有情郎了？”
傅东夷的话全是打趣，裴渊却没有生气：“去你的，你才和小姐一样，我今日高兴，不和你计较，来，喝！”傅东夷哈哈大笑，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两人同时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和阿耶阿娘坐在一起的古丽忽然站起来从另一个篝火跑过来站在了裴渊面前。
“将军！”古丽穿着她阿娘家乡过节才会穿的华服，眼睛被跃动的火焰映地亮晶晶的。
裴渊正在和傅东夷说话，古丽忽然出现让四周人的目光都转向这里，人群里发出悉悉簌簌的议论，大都是善意的起哄，无疑都是在看这里的戏。
裴渊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接了话：“怎么了？”
古丽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宽阔的裙摆在火光里散开一个大大的，花朵一样的涟漪，这美丽的一幕让好多将士都看直了眼，古丽瞬间更有勇气了，她说：“我想给和将军一起跳一支舞，是我阿娘家乡的胡旋舞。”
傅东夷也是一脸的看好戏，他拍着裴渊的后背说他艳福不浅。
裴渊笑了笑没理他，他不想伤到小姑娘的面子，站起身说“我们去那边说好吗？”他指着不远处大家都能看见但是听不见的空地，带着古丽走到了那里。
古丽疑惑地跟了过来，她刚站定就听到裴渊说:“在中原，姑娘是不能随意给外男跳舞的，也不能随便和男人一起跳舞。”
拒绝之意明显，只不过西域姑娘大胆，古丽以为裴渊没懂自己的意思，说得更加明白了:“阿娘说，她的家乡，舞应该跳给喜欢的人看，裴将军，我喜欢你！”
裴渊忽然被小姑娘一往无前的悍勇震慑到。在长安，即使是男子，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喜欢，但是这个小姑娘在察觉到自己大概对她无意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表白的勇气。
裴渊觉得很奇怪，古丽这么坦诚，这么勇敢，以至于让他对着这个并不熟络的小姑娘有了说出了他前半生最大的秘密的冲动。
“古丽，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了。”不远处的火光跃动着，远远看着想焰火，他仿佛看到了长安城，那个人坐在烛火前执笔的模样，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很抱歉，你是个好姑娘，但是我只能把你当妹妹看。”
两个人回到篝火旁的时候，众人都察觉到了什么一半沉默了，没人再接着嬉笑，古丽看起来有点失落，但是她却还是想跳完这支舞，因此她忽然说:“那我还能跳给你看吗？”不喜欢也没关系的，但是话得说完，舞要跳完。
裴渊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想耽误一个好姑娘，要是他和古丽跳了舞，大家会觉得他们有希望，就会一只撮合他们，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傅东夷忽然站起来对着小姑娘飒爽一笑:“来我陪你跳，你们的胡旋舞是怎么跳的，你教我。”
傅东夷跳得不太好，他很笨拙地跟着古丽的动作拍手转圈，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大笑，终于是没那么尴尬了。
古丽转着圈，心里想起了阿娘说的那些苦——她终于都明白了，可是阿娘最后嫁给了阿耶，她却喜欢了一个绝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她没忍住就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傅将军，你也是长安人，你见过仙人一样的人吗？”小古丽忽然这么问傅东夷“就是吹一口气就会消失的，仙人一样的人。”就是提起来的时候，连眉毛都能带着笑，连声音都会染上笑意的人。
傅东夷愣了一下，本来就不熟练的动作更加滑稽了:“仙人一样？吹一口气就能消失的人？”
哪有什么吹一口气就能消失的仙人？世上哪有什么仙人？
“哎呀！傅将军？”古丽还在转圈，傅东夷忽然停下来，她冷不丁被撞了个趔趄她揉着鼻子站在那里尴尬极了，傅东夷回过神连忙道歉:“实在抱歉，我走神了，疼不疼？”
小古丽摇了摇头，他带着小姑娘回到席上，两人说笑起来。裴渊看见了给傅东夷使眼色，叫他不要胡乱勾搭姑娘，傅东夷看他眼睛都要抽筋了也装作没看见，依旧和小古丽相谈甚欢。小古丽缠着傅东夷问他长安是什么样子的，傅东夷就很有耐心地和她讲长安。
长安城已经是深夜了。
某人眼里的仙人顾长安正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烦的搔头，实在难以入眠他只能起身，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墙头几只小鸟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顾长安觉得有趣，他站在墙根底下问那只鸟:“你这是来报答我？还是来报复我啊？”自从把它送回去，这只鸟就时常带着亲朋好友来他房外叫，早上叫晚上叫，长安渐渐入了夏，其他虫子也都开始彻夜长鸣，顾长安心里有事再加上这些聒噪的声音，往往大半夜都难以入眠，他又贪睡，好不容易睡着了早上起床又是一桩难事。
墙头的鸟不知道听懂没有，依旧叽叽喳喳着，顾长安又叹气:“也是，你又听不懂。”
掐着日子算，小傅将军应该到碎叶城了吧。他收到平安符没有呢？
之前送出去的信在商队手里，可能得慢好些日子，他会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早知道他就随平安符也写点什么了。
夜里凉，他又没有披一件厚衣服，出来没一会就觉得头昏脑涨，心里暗骂自己身体不争气，转念一想又觉得人生萧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凋落了，裴渊远在碎叶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长安。他们会不会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他的歉意会不会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同他说？
他终于还是如从前一般形单影只了那个说要陪着自己的孩子，被他凉了心，再也不回头了。
第二天顾长安神情憔悴，何生劝他在家里休息，反正朝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顾长安依旧强撑着去上朝了，赵承钰最近很任性，他不放心。
辞官的折子他写好了一直没递上去，他这个职位忽然空悬一时之间找不见合适的人顶替，所以他原本想着再坚持一下，等到官员调任的时候再说辞官的事情，因此顾长安在朝上依旧是恪尽职守，该如何便如何。
赵承钰跟顾长安商量国事，顾长安便公事公办，谈及和好的事情，顾长安总会岔开话题，也总是不理会赵承钰除了国事以外的事情，久而久之，赵承钰开始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只有这样，顾长安才会有除了“是”“好”“微臣以为”以外的话同他说，尽管是失望和责骂。
但是还在意不是吗？赵承钰疯狂地想。
后来他觉得不够，甚至开始故意戳顾长安的心窝子，频繁提起裴渊，今天说裴渊守城有功要赏，明天说裴渊科考舞弊应该处死，后天又说他和裴渊亲如手足，不如封赏他异姓王。
这天，赵承钰又提起了这件事。
……
休整了三日，傅东夷还要回长安复命，他们只能匆匆道别。
走到城门口，傅东夷摆摆手让裴渊别送了:“你就守好国门，我在长安看顾好中原，咱们遥遥相望，各自为战！”
裴渊也对他拱了拱手:“好，我定当不负所托。”他又从身后小兵手里接过一个盒子“这些铁皮石斛和天山雪莲，还要拜托你帮我带给老师。”
傅东夷接过盒子叹气:“小裴，人间的事大都不能如愿，如今你和顾大人天各一方，你还是……”话说到这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解裴渊，只好岔开话题道：“你就看好你的城门，不要担心这些事了，东西我必定帮你送到，还有别的话要我转达吗？”
他们都是聪明人，傅东夷没说完的话他已经明白了，傅东夷能看出来，别人也必定能看出来，顾长安干干净净，就算为了顾长安的名誉他也不该逾矩。他郑重其事对傅东夷行了个君子礼:“就告诉老师，保重身体，别的不必多说，多谢！”
傅东夷自然听懂了裴渊的请求，他点点头:“好，那我们就此别过，我们还得赶路，就不与你多言了，保重！”
裴渊目送着傅东夷一行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他想，现在看来，当初来碎叶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至少，这里没人知道自己那些不能为人道的肮脏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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