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又一年过去了。
在她被迫变傻的这一年里，沐青川瘦了很多，沉疴多年的肺病也愈发严重，最近，他常咳嗽的睡不着。
这天夜里，小狐狸趴在爸爸床头，一遍遍的小声催促：“再喝一口，再喝一口就不咳了”
靠在床头的沐青川面色惨白的摇摇头，抬头摸摸狐狸的头，沙哑道：“喝太多了”
小狐狸焦虑的揪着自己的尾巴，除了劝爸爸多喝水，她什么都干不了。
其实，青燎“弄傻”她的当天下午，沐青川就发现了，谁劝都没有用，他就是固执的说：“我女儿不对劲了！她不说话了！”
她只在私下跟青燎开口说话，哪怕是刘欣然也不知道这狐狸女儿从前是真的能说话的，所以她劝起沐青川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怕他疯了的颤音：“青川哥，你看着我！狐狸是不能说话的！你理智的想想！也许她以前说的话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沐青川无神的垂下眼，抱紧怀里的狐狸喃喃自语：“我没有疯，我女儿真的能说话，她懂事、乖巧、是个健康正常的小姑娘。”
谁会这样说狐狸？！刘欣然别过脸，猝然滑下一串泪珠。
她现在真的怀疑了，怀疑那个人人都骂的狐狸精女人真的是个狐狸精了，不然，她解释不了她从小陪伴大的沉着自持的青川哥哥现在是怎么了。
青燎也在努力劝慰着沐青川，吃饭的时候，他主动喂狐狸吃饭，向沐青川证明狐狸一如既往的乖顺，睡前他主动抱着狐狸玩，证明狐狸反应还很灵敏。
“沐老师，你的狐狸就是这样的，没变化！你别多想！至于说话这事儿，那纯粹是你幻想的。”青燎如是说。
沐青川不答，只是从他怀里抱回狐狸，怔怔地坐在电视前。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古诗朗诵”节目，沐青川听着听着，就带着狐狸念起来：“芳树无人花自落，空山一路鸟空鸣，悦悦，爸爸教过你的，你还记得么？”
她只能闭着嘴沉默，偷偷觑一眼青燎，见他默默探出指尖，想要放出一只羽毛，却又在羽毛飞出去前，缩回指头。
她明白，他这是怕轻易抹去沐青川的某段灵识记忆会伤害到他现在本就高度敏感的神经。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又不敢让青燎看出自己没傻，她和小柯基根本不可能拦住他的第二次魔羽攻击。
她傻了三天后，刘欣然决定去找精神病医生咨询了，青燎也决定一下次就放出羽毛了。
于是，她终于下决心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夜里，她让小柯基冒险使用了一点点第二催眠技能，潜进沐青川梦里，告诉他一段“真相”。
“爸爸，我是悦悦。”她叫醒梦里的沐青川，赫然发现，梦里的沐青川变成了一个身穿简单白t，黑运动裤的青年。
“悦悦，来。”青年蹲下身，朝她招手，似是对梦里出现的狐狸一点儿都不惊讶。
她愣了愣便懂了，定是她爸爸这两天都在梦她。
“爸爸，悦悦要跟你说个秘密。”她跳进沐青川怀里，仰头看着他说话，年轻的沐青川肌肉更扎实些，虽然仍是瘦的厉害，却也有青年人的坚实胸膛和火热体温。
“嗯”沐青川两眼无神的望着远处，轻轻捋着狐狸头。
“你爸爸不对劲儿诶，姑姑。”小柯基看着沐青川梦里也一副呆滞恍惚的模样，在宿主脑海里担忧地说。
她也觉着了，但她还得继续说，因为催眠只有十分钟。
“爸爸，蒙昧狐一族的诅咒你是知道的，我因为诅咒的关系本来不能说话，但当时见了爸爸来接我，实在太开心了，福至心灵，就能说话了。”她先说出准备好的谎言，否定掉沐青川脑海里青燎灌输的她的语言能力是蒙昧狐族长派她做卧底才赐予的这种说法。
沐青川只是木讷的点点头。
“但是那天我当着青燎的面说出了一句人话，暴露了这个秘密，族里的诅咒树估计是察觉到我的异样了，把我的语言能力又收回去了。大概是为了惩罚我，还让我白天的时候感觉浑浑噩噩的。”她继续编，反正都推给诅咒就对了。
沐青川垂眼看了看她，疼爱的捋捋她的头。
“但是我还是我，虽然不能说话，也还是我。”她看着方框眼睛后的那双温柔言，几乎是祈求道：“所以爸爸别伤心了，也许白天的时候，因为诅咒的关系，我不大清醒，但是晚上，我就清醒多了，我可以陪着爸爸玩。”
沐青川的眼睛终于稍稍有了神采，他看着怀里的小狐狸，似是才察觉，这不是自己梦里幻想出的狐狸。
“嘿！是真的悦悦哦！”小狐狸察觉到了沐青川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即摇起大尾巴显摆道：“不信你明天夜里来考我，数字卡和汉字卡，我都会！”
沐青川逐渐瞪大了眼，随后有泪从方框眼镜后低落：“悦悦，不要骗爸爸。”
“没骗你！骗你干什么？”她洒脱的翻个白眼。
“好！一言为定。”沐青川站起来，抱着狐狸往回走，她调皮的窜到爸爸肩头，看到他刚才眺望的远处是一片翠绿盎然的青山，在朦胧晨雾里，如屏似画般清澈美丽，近处，一条羊肠小道通向一处郁郁葱葱的麦田。
春天里青嫩的麦苗微微晃起波浪，麦田里似乎有个黄杉女子朝这里走来。
遥遥的，她似乎在喊“青川”
那一声太小太缥缈，沐青川似是没有听到，只抱着狐狸大步往回走，很快，他就走出自己的梦境。
第二天，沐青川正常了许多，只是晚上的时候，跟青燎和刘欣然表示要把狐狸带进自己的卧室养着，因为女儿变“笨了”，怕出意外。
青燎站在自己睡的书房门口，看着沐青川把狐狸抱进卧室，想了想，便随他去了。反正那狐狸已经傻了，除非大妖，无人能抵挡他的魔魂攻击，他有这个自信。
第二天晚上，她果然如梦里所言，和沐青川玩起了数字卡加减法，并把汉字卡挑出来，拼出了“芳树无人花自落，空山一路鸟空鸣。”一句。
沐青川看着那一句，终于回了魂，有了生气，深深地在女儿额头烙下一吻后，疲惫地陷入梦乡。
后来的日子里，沐青川再没提女儿傻了的事，一切恢复正常，她也顺顺当当在青燎面前装着傻。
女主的情绪在她们被扔出去那天高了一会儿后，就又低落了，小柯基随便挑了个数据糊弄过去居然也没事。
之后这一年里，女主的情绪都在“阴郁、不开心”之间起落，大概是被男主虐的够呛，这倒是和她每天被迫装傻的低落情绪不谋而合，小柯基的工作便简单许多。
半年后，沐青川不知怎的，陈年肺病又犯了，开始频繁咳嗽，她也不懂医，每天夜里陪着咳醒的爸爸急得团团转，终于有一天没忍住，悄悄说了句人话：“爸爸，你到底怎么了？！”
他记得当时沐青川惊讶的瞪大眼的表情，脱了眼镜后，他近视的厉害，瞪大眼看着狐狸的模样很像个迟钝的孩子，让她觉得心头酸涩。
“咳咳咳唔唔唔咿咿呀！”她怕吓到他，立即机灵的开始装傻，假装刚才只是意外。
沐青川很快接受了这个意外，毕竟她入梦时说，自己以前能说话是因为见到爸爸高兴的，福至心灵的突破了诅咒。现在她心疼爸爸，也福至心灵的突破一下诅咒似乎也说得通。
但是之后，随着沐青川咳的越厉害，她“福至心灵突破诅咒”的时候也越多，常跟在沐青川枕边，殷切的提醒他“再喝一口水吧！”“在吃一颗药吧，我看了，人家说明书写着最大剂量不超过20mg。”“爸爸你醒醒，不要躺着咳，会呛住的！”
沐青川也渐渐习惯了，习惯她的女儿被诅咒反噬，只能晚上清醒和说话的事实。
有着小狐狸的关心，沐青川夜里总是好受些，他偶尔会抱着狐狸靠在床头，眼神望向窗外的暗夜。
那眼神和她那次入梦时看到的一样。
她后来回想时，依稀懂了那个梦里的奇怪之处，为什么沐青川是年轻时的模样，为什么他会坐在一片田埂上呆呆的看着远方。
如果不是她入梦，沐青川也会梦到自己抱着小狐狸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麦田等待那个女人回来。那是他最渴望的画面，当他情绪受挫时，就会反复的梦到。
他果然如刘欣然说的，是那种“有事不说出来”的性格，他从没跟青燎或刘欣然中的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往事，提起过女儿傻了后他最难过的是什么。
他抱着出问题的女儿，一夜夜等在田埂上，既怕那女子责备，又渴望那女子告诉他一句该怎么办。
这一夜，沐青川又是一番咳嗽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叫出脑海里的小系统。
“过儿啊，能不能在用用第二催眠，我想去梦里看看我爹这个病是怎么落下的。”
“宿主哦，我可不敢深度催眠哦，会触发消费警报的，新的一只眼哥比上一任牛掰多了，咱惹不起。”小柯基忧虑的说，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己满身是bug的秘密没说，它已经给宿主普及了很多系统知识了。
“就看看他过去不行么？”她好言好语求着。
“欣然姐不是说过嘛，他这是十六岁的时候跳河救人，被河水污染了肺部落下的顽疾嘛。青燎哥也说了，这个病人间没法根治，得用仙界灵药吊着呢。”小柯基无奈道。
这些她都知道，她也知道青燎对这个老师是真的很好，大概从三个月前起，他就开始拿出些奇奇怪怪的灵药给沐青川吃了，效果也很好，只是不知道最近怎么又反复了，且更严重了，青燎貌似也没办法。
其实，说到底，她是想看看沐青川年轻时的模样，上学的模样、支教的模样，还有和那个女人恋爱的模样
她还是头一回，对大人的过去感兴趣。
现实世界里，她对她那亲娘的过去别提感兴趣，不厌恶就是好的，甚至还有点儿害怕。可是沐青川这个爸爸的过去，她就很想要了解。
那个翠绿麦田里鹅黄色女人的剪影，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仿佛解开鹅黄色女人的秘密，就能拯救沐青川。
这天傍晚，沐青川披着一件小毛毯，和青燎、刘欣然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报台风过境的新闻，学校从昨天下午开始停课，现在，外面正是昏天暗地，风呼雨啸的模样。
刘欣然从一年前小狐狸出事起便开始频繁往沐青川家走动，现在，沐青川已经习惯了和她一起下班回家，做饭、吃饭后，再送她下楼的日子，两个人看起来颇有些“同居”的样子，青燎还打趣过，只要他一走，这俩人就能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真正在一起了。
可是，他就是不走，夜夜回来住，刘欣然没少给他白眼。小狐狸私下也没少给他白眼，只不过他懒得注意那傻东西才没发现罢了。
现在新闻里播报着台风造成的破坏画面，客厅里刘欣然无聊的起身，走进厨房。暂时停水停气，不能做饭，她便从厨房窗户往外看，小狐狸也从爸爸怀里窜出来，跳上厨房窗台，依着刘欣然朝外看。
“这台风过去，我们又有的忙了。”刘欣然幽幽叹口气。
“你不知道，上次啊”刘欣然打开话匣子，和小狐狸畅聊起来。
小狐狸却忽然瞪大眼睛。
窗户外阴暗灰蒙的天空里忽然闪过一片绚烂的画面，雕梁画栋、琼楼玉宇，翠鸟红龙，飞仙祥云？
大概持续三秒钟的样子！
她惊诧的看向刘欣然，刘欣然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神情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也就是说，她没看到。
“过儿”
“宿主！”
正当她在脑海中呼叫过儿的时候，过儿也正用一种惊讶的口气呼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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