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林安诺喝了很多酒，冰箱里存着的大大小小的厅装啤酒全部被女人一次性灌下肚，女人醉倒在地板上，她皱着眉头蜷缩在墙角边，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一个院子住着一大家人的小时候。

        林家夫妻是在九五年的时候从外省的市区搬到了县城里，因为当时林军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所以林军辞掉了当时大学老师的高薪工作，带着李锦梅和年仅四岁的林安诺回到县城里。

        九五年的南京江东其实和外省的市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那时候政府才开始着手规划江东，一切才刚刚实施！八月酷暑，林安诺看着街道两边高低不齐的农村屋瓦房，成片的梧桐树枝丫粗壮，直插高空，那绿油油硕大的梧桐树叶，遮挡住道路两边的烈日，树下停着好几辆三轮车，车上酣睡着打着光膀的青年车夫。

        “妈，我们还没有到爷爷家吗？”林安诺靠在李锦梅怀里，这辆公交车的汽油味着实过重，林安诺闻着闻着就觉得自己喉咙里即将喷出东西。

        “乖，诺诺，再有一两站的路程，我们就到家了啊！”李锦梅心疼的抱紧自己的闺女，摸了摸她已经凌乱的学生头，安慰女孩。

        “诺诺坐车是不是不舒服啊？”林军从军绿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男人递给妻子，“让孩子吐里面，我看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嗯！我先给她套上！”李锦梅接过后用两只手拉开袋口，端在林安诺的下巴处，这一套，让林安诺更加不舒服，塑料袋的气味加上汽油的难闻味，让孩子张着嘴巴呕吐起来，李锦梅赶忙将袋口撑的更大一些。

        “唉！这回来一趟，让诺诺跟着我们受苦！”林军很是自责，其实他那时候本打算是自己先回来，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接两母女一起回来！

        “说什么话！要回来肯定是我们一起回来！你还要上班，怎么分的了身再去照顾爸！”李锦梅还没说完，林安诺又呕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干呕，吐不出什么东西，只不过本来挣得通红的小脸慢慢变白，女孩贴着李锦梅的胸膛，张着干涩的嘴唇大口呼吸。

        女人赶紧将脏袋子递给林军，她将林安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还好，公交车行驶的速度不慢，十多分钟，稳当的停在路边，车轮下扬起了好大的尘土，车门开启，林军扛着大包小包先下了车，李锦梅抱着微酣的女儿跟着踏下。

        林军父亲的房子建在离公交站牌二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当三人一下车时，便有三轮车夫上前询问要不要载他们。

        林军报了地址，问道“多少钱啊？”

        三轮车夫笑着报出一个数字，惹得李锦梅惊声大呼“啊？就这点距离这么贵了啊？上次回家都没有这么贵！”

        车夫笑道“大姐，你也说是上次了，现在物价涨了，我们这个小本行肯定也是要涨一点的嘛！而且你们三个人坐，这么大的毒日头，不亏唉~”

        “我小孩能有什么重量，顶多半个人！便宜点，便宜点！”李锦梅尽管抱着女儿的手臂已经开始打颤，但还是本着妇女勤俭持家的准则，想着让车夫再降点价。

        “哎呀！大姐，真的没有跟您瞎要价，您问问，去那边都是这个价格的咧~等会您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个价了，您不吃亏，真滴！走不走？”车夫笑着回答，但是就是不愿意降价！

        “锦梅，上车上车~别讲价了！”林军痛快的将行李放在车板上，长腿跨进，伸出手，示意李锦梅女儿给他抱。

        “可是”李锦梅不太情愿，但是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林安诺，还是跟着坐进去了。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加上七七八八的一堆行李，着实不轻，车夫起初还是有力气蹬脚踏板的，但是紧跟着有一个长斜坡时，三轮车的速度慢慢的缓了下来，林军坐在车上听着车夫沉重的呼吸声，他扭头看着车夫已经站起来蹬脚踏板，左脚慢慢踩下，右脚又缓缓上来，男人弓着腰，艰难卖着苦力。

        林军不忍心，跨出了车，双手握住三轮车身上的钢管，弯着腰，借着全身的力气将车一步一步的往坡上推。

        车夫立刻回头，黝黑的脸上布满的汗珠，他笑着道“谢谢啊！”

        等到车子上了坡，车夫让林军坐上车，但是林军却拒接“坐了太久的车了，走走挺好！”

        男人和车夫聊起天“你家是南京哪块滴？”

        车夫回答“我家不是南京的，淮安的!”

        “周总理的故乡啊！”林军一听来了兴趣“那你去过周总理的故居没有啊？”

        三轮车夫摇摇头，“我们那边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去过！”

        林军听不明白，他想继续问，紧着着车夫继续说道“家里太穷，做我们这行大多数都是淮安人一起出来的，十几岁就来南京卖苦力了，哪里还有力气再跑到周总理那边参观呢？”

        “十几岁就来南京了？那你现在多大？”林军看着车夫的侧脸，因为长期在露天风吹雨淋的，男人的皮肤已经有了碳化的痕迹。

        “我啊？”车夫扭过头看了眼李锦梅怀里的林安诺，笑着说“我应该和你一样大，家里也有一个像你女儿这么大的闺女！”

        “是嘛？那你女儿见到你回去肯定很开心吧？”林军继续闲聊。

        这时，车夫自嘲的笑了下“我闺女见到我哭着直躲，死都不愿意我抱！我也理解，一年才回去那么几天，刚熟悉又出来打工了，处不熟啦，处不熟了，我现在只要能赚到钱，供她上大学就行！”

        三轮车夫心里好像有说不清的委屈，可他没有办法，他的脚下踩的是生活，他的肩膀上扛起的是两个家庭的重担，他有父母要养，他对他的妻儿也同时承担着义务。

        “好了，到了啊！”车夫用脚摩擦泥沙地，车子稳稳的停在目的地，林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币，三轮车夫接手，从破旧的包里找出一张零钱。

        “刚刚你没坐，我很感谢你帮我推车，好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今天我就收你一半的钱吧！”

        林军推脱“不行不行~上车前我们讲好了滴，该付多少就付多少！”林军又将车夫的纸币塞进他敞着的钱包里。

        “行了，钱也不多拿着吧，~在外面不容易的，拿着拿着！”李锦梅也加入丈夫的队伍里，开始让车夫将欠收下。

        三轮车夫或许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好的夫妻，说什么都要给他们将行李搬到家里。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情分在林安诺睡着的时候，包裹着一家三口和这位陌生却热情的三轮车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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