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宋余昭被送到医院了。
程松溪站在手术室外，焦急得走来走去，宋懿涵坐在椅子上，哽咽着哭出声。
怎么会吐血呢？
明明前一阵子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宋懿涵仔细地回想，这些天，宋余昭的胃口都不怎么好，常常胃痛难耐，人都瘦了好几圈，去看病了，大夫也就抓了几把药叫他回去好好调养。
想不到，现在既然变得越来越严重。
宋懿涵没办法控制自己，没有医生护士来安慰他，他自儿个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想得心口窒息般得疼痛。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了，这个时候程松溪终于出声道：“懿涵，这里我来看着，你明天还有早课，早点回去休息。”
宋懿涵摇头：“我要守着爷爷醒来！”
他害怕宋余昭出事，要等着，等着医生出来，跟他说没事。程松溪眉飞齿冷，道：“他年轻的时候做那些事早就损了德行，现在就算有什么，那也是他自找的，活该受这个罪！”
宋懿涵不再说话，留给程松溪足够的时间把宋余昭贬损得彻彻底底。
失望、气愤、恨意……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夹杂着，最后长长叹息一声，却什么都无法平息。
“有本事，却失了分寸，自作孽啊！”程松溪摇摇头，“都是自找的！当年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轮到他了，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宋懿涵要开口维护宋余昭，眼见着老头目光暗淡无光，这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好像并不是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其实程老佛爷嘴上骂得再狠，再过分，可是知道宋余昭出事，心里比谁都难过。
索性便不说话了，于是程松溪把本该骂在宋余昭身上的，全都一股脑，骂宋懿涵。
程华弌听到消息赶来医院，只见一老一少，小的被老的骂哭了。他走过去把面前一老一少分开，上午这白眼狼跟他消磨顶嘴，转眼就变成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确实有些意外。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开了，医生带着口罩走出门，程松溪跟宋懿涵这一老一少立马围上去。
那医生说摇摇头，对病人家属说：“不是简单的胃出血，去下面办理手续，做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程松溪听完追问：“做什么检查？很严重吗？”
医生说：“情况很危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医生这么说，宋懿涵眼前突然一黑，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难怪宋余昭最近如此憔悴，难怪瘦得这么厉害……原来身体早就坏了。
程松溪沉默了片刻，哑声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在旁边横眉冷对骂了半天，可听到宋余昭身体可能患上什么疾病，再也骂出来了。医生说：“暂时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一切都要等到检查结束。”
……
后面他们在交谈什么，宋懿涵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
他很害怕，害怕宋余昭突然有那么一天离他而去。宋余昭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师傅，听到这样的消息，根本无法接受。
宋懿涵在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晚上，迷迷糊糊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后瞧着天灰蒙蒙的，什么色彩都没有。一动，身边的人跟着眉头皱了皱，程华弌也是一晚上都没有睡，陪他待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彼时程华弌靠着他，陪着他。
他想方设法躲着程华弌，结果现在，却靠得这么近。
宋懿涵没由得心酸，心里乱七八糟的，也没心思思索情啊爱啊。一出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程华弌。昨晚也是他早就慌乱了，还是程华弌站出来在主持大局，安抚了程松溪，缴纳各种费用，在医院忙上忙下，还有处理各种事情，估计累得够呛。
宋懿涵又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程华弌的外套。
程华弌看了他一眼，把热气腾腾的早点递过去：“醒了？快去漱口，我刚买了馄饨。”
宋懿涵无言望着他，半响，摇摇头：“我吃不下。”
程华弌低头捏了捏他的脸，叹息道：“宋余昭知道你要是不吃饭，怕是要生气。”
说起宋余昭，宋懿涵鼻子又是一酸，埋头轻轻地蹭了蹭程华弌的手心，跟猫儿一样，像是在找安慰。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程华弌是他的家长，是他的监护人，是他除了宋余昭唯一信任、依靠的人。宋懿涵不知道如何回应程华弌的喜欢，是真的不知道，茫然又害怕。
宋懿涵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到病房传来声音，是程松溪。宋懿涵跑去门口一瞧，程松溪拿着什么东西在病房里吵，宋余昭也醒了，躺在床上，气得满脸通红。
宋懿涵上前一小步，嗫嚅道：“爷爷……”
程华弌连忙阻止，说：“别进去，正在吵架，你进去不合适。”
宋懿涵便不进去了，在门口听着那两人在里面吵架。
程松溪骂他活该，什么话都骂了一遍。
宋余昭已经被气到了。
陈年旧事，被连根拔起，说得宋余昭里里外外不是人。程松溪说：“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纯粹是你自找的！”
宋余昭冷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以为你就比我好到那里去了？你的报应也跟在我后头呢！”
“……”
程松溪骤然抬起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竟然无话可说。那怒意霎那间消散，只有沉默和叹息。
片刻之后宋懿涵在门口小心问：“小少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程华弌知道病房里的两人恩恩怨怨，宋余昭话里藏话，绵里藏针，针上沾毒。他道：“程家当年一蹶不振，程老佛爷跟董家小姐联姻，挽救程家于水火之中，可也骗了董家小姐一辈子，这就直接导致了他们最后的决裂。所以，在他们最后一局中宋余昭惨败后，他发誓此生不会再踏北平。”
“那个女人……”
“是宋余昭的恩人，有救命之恩。”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无法修补的裂痕。
就算是现在，这道裂痕依旧存在。
不过程华弌什么都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两人坐在走廊，吃了早饭，也暂时化干戈为玉帛。
宋余昭和程松溪对骂完了，休息了会，又开始做全身检查。活了一辈子，坑蒙拐骗，做了不少坏事，祖辈余德早就败光。
就算是命不久矣，宋余昭也觉得这一辈子，大抵是活够了。
宋懿涵在医院待了一大早上，课也没回去上，陪着宋余昭。他端着药，喂给宋余昭，可中途却被程松溪抢走了去，亲自喂。
他迷糊了，程松溪明明那么恨宋余昭，可为何，除了恨……
而此刻，他独自站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瞧见了。
程松溪每次见到宋余昭时眉头总是紧锁，似乎很痛苦。但掩盖在痛苦之下的是什么？
是什么？
宋懿涵瞪大了眼睛，愕然想起了程华弌跟他说的话。
半碗药见底，宋懿涵跟个木头一样，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们半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程华弌进来，瞥了眼他：“宋懿涵，出来！”
宋懿涵赶紧滚出去了。
程华弌一抬手腕，看了下时间，说：“昨天下午旷课，情有可原，现在还不滚去学校？某人不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扫了一眼宋懿涵，“这才开学几天，怎么又开始摆烂，这样下去期末还怎么考高分？”
宋懿涵“嗯”了一声，道：“小少爷，我这就去上学，你在这儿帮我好好照顾爷爷。”
程华弌简单明了地拒绝：“不行。”
宋懿涵很惊讶，抬头：“为什么不行？”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
程华弌说：“宋余昭的医药费、住院费，检查费等等这些费用花了不少，我要是在这不去公司上班，谁来支付？”埋鱼饵，愿者上钩，“哦，对了，还有，看看这些年某人报名费，书学费，颜料画笔画纸，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挺多………”
“某人年纪小，脾气却不小，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没少干。”还不够，得逼一把，笑也森然，“等有空了，该得打个欠条，把这些年的账算清楚，免得某人以后不认账。”
“……”
“你觉得呢，懿涵？”
某人摇摇头，实话实说：“我，我没钱。”
“那怎么办呢？”
“……”宋懿涵心里嘀咕，觉得程华弌小气包了。
“那我可不管。”程华弌低下头，凑在宋懿涵的耳朵边私语，“我不管，你是卖画还是卖身，反正欠我的，都得还！”
“……”
这把宋懿涵搞得下不来台，脸烧得通红，觉得程华弌可太坏了。
这几天，程华弌时而对他好，时而对他不好，典型的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糖果，非得让人记得他是谁。
去城南小巷子取书包，经过昨晚，两人的气氛才好了好转，却因为程华弌那句话，又把宋懿涵得罪了，他到底没忍住，出车门的时候，推搡了程华弌一把。
明明知道他没钱，还找到他要钱！
程华弌瞧着他这肆无忌惮的样子，责怪道：“懿涵，你越来越没大没小。”
话虽然这么说，眉头确实柔和的，语气更是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他就喜欢宋懿涵这么对他，是亲近，是撒娇。
宋懿涵顶嘴：“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程华弌笑，等拿完书包的宋懿涵上车了坐在他旁边，他靠近，凑近耳边低声细语，“在程潇潇面前，没见过你这么没大没小没规矩的样子。说到底，你心里清楚，谁对你好，所以你才敢这么放肆。”
温热的呼吸呼在耳边，宋懿涵闭上眼，脸颊的红晕一路延伸至耳朵尖。
程华弌轻声笑。
宋懿涵赶紧摆出一副和尚诵经清心寡欲的样儿：“我……我不要跟你说话了，离我远一点，走开！”咬着牙齿，语气却带着颤音。
程华弌眼眉含笑，凝视着他，直把人看得坐立不安。
宋懿涵偏过头，目视远方。
他心都乱了，再也无法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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