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这几天，程华弌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儿得罪了姓王的，他们之间的来往并不多，关系也比较浅薄，第一次相遇不过儿时程松溪跟□□然叫板而认识了这个人。叫声叔纯粹是抬举了他，实在想不到这人得寸进尺。
虽说在态度上，他对□□然称不上多热情，但也给了几分颜面。
过了几天，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提出了要去听戏，地点，正是北平最大的戏楼——德景大戏楼。
身边的贾庄看出了他的不悦，在得知戏楼幕后的大老板依旧是姓王的，便建议他推掉这次应酬。可是程华弌知道，这次的合作让程家商业版图在国际上扩大不少，应酬是必须去的，不光要去，还得跟这个叫梁羡理合作伙伴建立良好的关系，以便深度的合作。
说起来，他是瞧不上他这个合作伙伴梁羡理。
梁羡理最初在北平的根基不过一家茶馆，一家妓院，再加上一家赌场。他本身就是□□跟恩客意外之下诞生的，后面老鸨嫌弃是男孩，便抛弃了，哪想到被山里土匪子养大，政府剿了两次都没能剿灭了他，而他自己胡乱生长割据了一县成为最大的土匪头子。
姓梁的飞黄腾达离不开日本人的帮助，据说姓梁的当土匪头子之间盯上了人文丰富的九曲县城，打劫了县城首付赵家，一夜之间，赵家几十人口被杀害，连小孩都没有放过。抢劫而来的大量古董字画，玉石器具，都转手卖给了日本人。
后面，随着梁羡理在北平的根基越来越稳固，跟日本人的来往就越来越密切。
不少经过他手的古董，都经过他的港口，送到日本去了。
这些事情见不得光，程华弌能做到的，就只能是不着痕迹地抓住人的把柄。
他无法在明面上动手的，只好暗笑操作——把消息泄露给程潇潇。
他只需要做到这一步，目的不光是保护那批文物，还在试探出程潇潇身后的党派。
一石二鸟。
那日晚上，程华弌如约到了戏楼，戏台板子的伙计依旧朝着老本行，浓妆艳抹地穿着戏服在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戏楼的客人大多都是讲规矩的，除了在贵宾包房和女大学生寻欢作乐大声嚷嚷的姓梁的。
程华弌皱眉，心里不快，但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梁羡理，狗胆包天不说，在合作过程中就已经做了许多让他不爽的事，可姓梁的暂时动不得，就算脏了他的眼也得忍着。他必须得搭上他那根线。
楼上贵宾喧嚣不断，打扰了楼下听戏的。
王老板心中也不大快，所以他唱完一曲后就上了楼，恭恭敬敬地躬身：“梁公子可是对今天的戏不满意？”
姓梁的不过也才二十几岁的模样，周身都是痞气，脸色并不好，已经是酒色掏空的德行，模样倒也算生得周正，可满脸写着人渣二字。
他一手搂着人女孩子的腰，一手不安分的动作，身后都是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他嚣张地望着面前这老头，再抬眼打量了楼下的戏子，啐了一口：“当然不满意，爷是来看美人，结果你们倒好，在台上咿咿呀呀唱什么乱七八糟的？叫那什么知夏，对，就是你们这最红的角儿，叫他出来陪爷喝酒！”
王老板眼微微眯起，这人已经哪里是来听戏，分明是把他这戏楼当妓院来逛了。他说：“这位爷……在下听不大懂，您是什么个意思。”
“真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瞧着你这戏楼子也算是北平最大的戏楼子，红角儿怕是不少吧？我好心点播你们一下，如今这世道，有个有背景的靠山不错，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事儿，有些角儿养起实在是没什么出头，不如送给爷当个零嘴，讨个庇护。”
王老板低下头，眉目顺眼道：“梁爷说的极是。”
“再说了，有些花旦也真是够了，大老爷们非得穿得花枝招展，打扮得娘们兮兮，多恶心。”姓梁的一说这个就生气，像是倒了胃口，“走走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赶紧把叫知夏过来！”
□□然下了楼，叫人把知夏叫上去给人唱戏。他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后台，卸下粉墨，回忆着年轻时候遇到像姓梁的年轻人他都是怎么做的。
大都被他修理得很惨，杀了喂狗都有。
这种人，都是软骨头，不经吓，一刀子下去，快得很。
现在年老了，脾气都收敛了不少，居然允许这种纨绔在眼前蹦哒。
宋懿涵早听说程华弌又去戏楼子听戏去了，赶热闹得赶趟儿，他也跑去了。在后台跟□□然打探半天。
□□然把他按在梳妆台坐好，用笔勾勒粉墨妆容，收拾得干净整洁，等换上了戏服，一身水青色的长衫戏服妥妥贴贴，除了眼睛没女儿身那么柔媚，带了些许英气，其余的哪儿都挑不出错。
这应该是《白蛇传》中青蛇的扮相。
宋懿涵只当□□然在帮他，以免被程华弌发现。还在感叹，这办法真好使，他怎么没想到！
他听戏少，话本也看得少，当然不知道，这戏上演到青蛇勾引小和尚的桥段。
真好，宋懿涵心里乐滋滋，明面上还要故作矜持地开口说道：“今晚真能看到那小娘子，你没有哄我？”
□□然笑起来有点坏，给他最后插上一根银簪，好声好气地说：“小外孙，我哄谁也不能哄你啊。”
宋懿涵睁大了双眼看着铜镜前的自己，憋着笑，连同镜子里面的人儿都变得诡谲莫测：“哼，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等我抓到把柄我看他还能把我怎么办……”
他声音越来越小，眼瞅着身后的□□然笑容愈发奇怪，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别闷着乐呀，也给我说说。”
□□然乐了，说：“那不成。”
真是莫名其妙！宋懿涵心里腹诽，但也没开口，眼下抓程华弌小辫子最重要。
□□然收拾妥当，拿着扇子，勾起少年的下巴，看着乖乖正面对着他的精致人儿，嘴角微勾：“行了，等会跟着上三楼的厢房。”
不疑有它，宋懿涵赶紧去了三楼，混在一堆正上去唱戏的小姐姐身后，进去了。进去了之后才觉得不对劲，程华弌坐在一边，他身边另一个男的对这站着一排的女人指手画脚：“去去去，都什么鬼，丑死了，下一批。”
他怀里还搂着知夏的小姐姐，那小姐姐面上非常不快，但是还勉强笑着。宋懿涵看见，那男人的手都摸着她的胸。
程华弌倒也见怪不怪。
看着里头清一色的妙人儿，无一不被人当猴样被人挑挑选选，宋懿涵就懂了，不愿意走了。
魁梧的男人推搡了一把，把他一把推出去，他踉踉跄跄，跪在地上。
抬头，对上那梁爷一连惊艳的表情。
连带着，连程华弌都也打探了他两眼，最后，挪开了目光。
“程二少爷，你看看这儿有你喜欢的吗那批货色吗？”
“不必了。”
“二少爷可真清高。”那梁爷冷哼，讥讽了两句。他就看不上这些公子哥，表面上看去高贵的很，实际上里面那层皮跟他们一个样儿，有的甚至比他龌蹉千百倍。
“不……我……”
宋懿涵哪里想到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就是来看热闹，现在还把自己搭进去去了。心里一边骂着□□然，一边急切的想办法想逃出这儿地方。
他左右观望，却突然看见□□然站在门口，张口就要呼唤叔公，那□□然朝他笑笑，竟然当着他的面走了。
宋懿涵要气得呕血了！
丫的，那个□□然居然临阵脱逃！气死！
那梁爷一看这脸蛋，细皮嫩肉的，好看得很，于是说道：“这个美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那梁爷探究的眼神让他很不适应，不想看热闹了，想溜，结果被那梁爷一扯住他还让还坐上了他的腿。那腰间的手掐着他的腰身向下探去，吓得宋懿涵叫了一声，立马认了怂：“这位爷，我走错了房间，别……别这样……”
那叫声叫得姓梁的浑身舒坦，恨不得立马办了面前着妙人儿。
忍耐着，哄着：“这三楼就这一间，你还想去哪儿，啊？跟了爷，好房好车招待着，不光如此，爷立马把你捧成全北平最红的角儿，那时候，谁见了你都得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宋懿涵完全挣脱不开这人，见人贴上来，胃里直犯恶心，转头一瞧，程华弌独自坐在另一边，气定神闲地喝茶，压根儿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发着抖，朝程华弌求救：“小少爷……”
“小娘子，你可是叫错了人？留点力气等会儿再叫吧，去我府邸，床宽大得，而且隔音的效果也很不错，要不要去试试？”梁爷说得话已经不能用露骨来形容，简直就是□□裸地暗示。
宋懿涵被刺激得怒火中烧，却被摁得死死的，那双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胸前，叫人羞耻又难堪。
那梁爷抬起他的脸，打量两眼：“宝贝，怎么眼圈都红了，别哭别哭，才做到这种程度救哭成这样儿，等会儿可该如何是好啊！”
宋懿涵怕极了：“我不要……”
“梁爷，我家少爷还有急事要处理，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我们先走了。”贾庄了解程华弌的脾气，找好时机就要离开。
程华弌起身，宋懿涵就知道他要是让程华弌今天出了这个门了，他就得玩完。
“小少爷，呜呜，救我……”宋懿涵只有再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以前在程华弌的保护下，他日子活得多好。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作对了。
贾庄把门打开，程华弌连个余光都被给他。
宋懿涵这是明白了，程华弌根本就不会救他。
再次被人带出门，宋懿涵被两个魁梧大汉塞进车里，他不愿意但是被强行压制者，他又想起他被拐进妓院的日子了，被关进小黑漆漆的小黑屋里，真可怕，可那次有宋余昭来救他，可这次呢？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嘛？宋懿涵想到这里，再次被绝望淹没。
“操！爆胎了，什么人，在大街上放钉子！？”
前面正吵吵嚷嚷一片骚乱，坐在前边两个人下车查看车的状况，宋懿涵找到机会咬了梁爷一口，趁起吃痛打开车门就跑，那两个人见状，也跑过来。那里人多，宋懿涵就往哪儿钻，他真被吓住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人就没了。
巷口有一辆私家车停在路口边。
宋懿涵快速从旁边跑过的时候，远远望过去，看见程华弌坐在车中，肤色洁白，面容清雅。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宋懿涵鼻头一酸，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程华弌总是能撞见他丢脸落魄的时候。
程华弌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就这么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条落水的狗。
左侧的车门打开，贾庄坐在主驾驶，从车窗伸出一只手，敲了敲车门，示意上车。
宋懿涵的自尊心再次被踩得支离破碎，滚上车去了。
他就知道程华弌是不会对他见死不救的！他百般难受，哽咽着小声喊道：“小，小少爷。”
程华弌没什么表情，只是道：“小姐住哪儿？”
宋懿涵一愣，反应过来他现在浑身狼狈，妆容就算花也认不出来是人是鬼，总算是拼回了点自尊心，于是说：“城南小巷子，就是第三条胡同巷子，没有门号。”
他刚说完，贾庄就掉头，向城南路出发。
程华弌慢条斯理地开口，说：“我们见过，在城南路。”
宋懿涵道：“嗯，我还记得。”
程华弌道：“我见你岁数还小，还在念书吗？”
宋懿涵说：“念高三了。”
程华弌道：“学业很紧张吧。”
宋懿涵道：“嗯。”
程华弌沉默了一会，说：“既然还没有成年，怎么还会去那种地方？”
宋懿涵只好瞎编了个借口，可怜兮兮地说道：“家里缺钱……而且，我爷爷年纪也大了，身体早就不行，就想着出去赚点钱，帮家里面减轻负担。”
程华弌被他这理由说服了，从上衣掏出一张素静的帕子递给他擦擦脸，夸奖道：“真是个好孩子。”
他听见程华弌说：“小姐，我家里也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他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看在你这么有孝心的份上，今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资助一笔钱，你用来学习也好，用来补贴家用也好，以后少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你爷爷就你一个亲人，别总让老人家担心。”
“谢谢你，小少爷，你是一个好人。”
程华弌没说话了，两人一路上都是沉默，人送到城南小巷子口了便下车了。宋懿涵还跟他招招手：“我回家啦，再见！”
程华弌朝他点点头。
那人走远了，程华弌在那人离开的座位上拿回了那块素净的手帕。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把那手帕缓缓靠近鼻尖，嗅了嗅。
不再是那法兰西的香水味，是劣质的香粉。
是如此的刺鼻……
可又意外好闻。
贾庄很识相的没去打扰他，驱车离开，返回程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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