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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东关街是繁华的商业区,人来人往,交通发达,能遇到熟人并不稀奇。

        可宋懿涵却笑得不自然,身板僵硬,只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装着“女孩”,幸亏贫民的装扮都是一个样,简单质朴,分不清智愚美丑。

        都是芸芸众生罢了。

        就算到这个时候,他发现居然跟程华弌顺路!面前只有一条大马路,连个小道的捷径都没有。

        他和程华弌并肩行走,每一分都很难受,每一秒都很煎熬,这路走得那叫一个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到了田家小酒馆,上台阶,转过头,想看后面那人走没有。

        扭过头,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起风了,空气是醉人的淡淡酒香,帽子倾斜露出了宋懿涵小半张脸蛋。

        “太阳毒辣,”程华弌说,“小姐,早些回去。”

        宋懿涵连忙把帽子扶好,压着嗓子,小声回答:“谢谢……先生。”

        然后程华弌补充:“用不着,只是小姐让我想到某个人。”

        各自离开,程华弌上了私家车就往程家的府邸,宋懿涵已经好几天没回家,连学都没去上,老师都请家长了,也不知道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不良混混,把人教得这么坏。

        晚上程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程华弌坐在位置上,旁边的位置空了好几天。

        何欢欢跟程潇潇,这对母女平时跟宋懿涵走得最近,结果那孩子一声不吭跑出去,他们自然也没心思吃饭。

        程华弌不说话,吃完饭就上楼去程老爷子身边候着,程老爷子就算断了一只手也不耽误他鉴定,带着老花眼镜,手拿着放大镜在画来回比划着,旁边的鉴定手稿都写了好几页。

        “有事儿?”程松溪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就是看了一眼。

        程华弌站定,跟他汇报:“人跟丢了。”

        哦,无所谓,程松溪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正常,你要是跟到了还把人抓回来,那才有问题。”

        程华弌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从你回来就看着这副画不放,怎么样?”

        程松溪回答道:“有意思。”

        他可终于明白宋余昭为什么冒着被他发现的风险也要跟他叫板了,这画确实不错。

        却是赝品。

        但有意思的是,这并没有压轴出场的画抢了本该压轴出场物件儿的风头。

        作画人看得出来是下功夫的,从宣纸到墨水,从技巧到描线,纸上的脏污和氧化物全都挑不出错。是把五代宋初郭忠恕研究得彻彻底底。

        程华弌在一旁出声道:“看出这副画真假了吗?”

        这仿的比真的还要真,程松溪目不转睛。

        他太熟悉那人仿假风格和下笔习惯,可这副不一样,明明感觉跟他有几分相似,细细观察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宋余昭的仿的。

        过了片刻,程松溪收了画抬头跟程华弌说,把画递过去:“赝品。把这副画拿去做个笔迹鉴定,让我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搞的鬼。”

        “好的。”程华弌接过,出去的时候不忘把门轻轻合上。

        也许是老人家真的老了,心力不足,再也没办法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精力充沛。

        现在发展真这么快,都可以通过显微镜来鉴定字迹了。据说宣纸的材质、墨迹的深浅、印章的细节、力度等信息,在显微镜下一目了然。

        等下了楼,何欢欢跟程潇潇坐在真皮沙发上,瞪了他一眼。

        瞪得程华弌都无奈了,走也不是,过去也不是。

        反正做什么都不对。

        到底宋懿涵是他们的亲儿子,还是他?

        何欢欢每天都在窗户口张望着,没事就去宋懿涵的房间坐坐,话里话外都在编排程华弌。最近气温下得很快,都不知道那孩子在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吃好,有没有受欺负。

        何欢欢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程华弌赶紧说:“在找了,在找了。”

        都找好几天了,宋懿涵跟只小老鼠一样,藏得可隐秘了。

        何欢欢眼瞅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下难受,责怪道:“都怪你,你好好跟他说话他又不是不会听,干嘛动手呢。”

        程华弌不爱听这话,宋懿涵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是典型的不打不长记性。要是等他抓到人了,肯定用鸡毛掸子在宋懿涵身上抽掉一层皮,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夜不归宿,活腻了。

        那孩子,脾气大,不能惯。

        越惯越离谱,越惯越要上天,必须得管教!不然真不知道以后闯什么祸出来。

        “对了,程老爷子肺不好,闻不得香味,屋子里的那哥釉小香炉记得撤了。”程华弌吩咐身旁的管家贾庄,顺便把手中的物件儿一并递过去,“这画,送去做字迹鉴定。”

        贾庄弯下了腰,耷拉下了眼,规规矩矩地说道:“是,小少爷。”

        “去吧。”程华弌说。

        程家的主业本来是鉴定珠宝,结果到了他这里,偏离本行搞起了经商,这已经引起程家几个老辈不快,所以程华弌只能讨好着程老佛爷。

        程松溪在程家话语权最大,他只要不计较什么,就没有人敢说闲话。

        他势在必得,一来是没有人比他更能揣摩程老爷子的心思,二来是他的交际圈和人脉最广。他能给老爷子提供那人最准确、实时的情报。光这一点,就远远甩开了程家其他几位小辈。

        程松溪似乎默许了他们之间的利益互换,表面不说,可彼此都心知肚明想要从对方手里得到什么。

        屋子里哥釉小香炉撤下,下人在空荡荡的墙壁上挂上了两幅画,《新晴山月》和《岁朝梅竹寒友》。

        程松溪瞧见了墙壁上的画后闷不做声半响,后忍不住问了人:“哪儿收来的?”

        管家贾庄回答:“是家里人画的。”

        真是稀奇,程松溪来了点兴趣:“谁啊?什么名儿?”

        “是程先生收养的孩子。不过最近他闯祸了,没敢回家,所以您没见着人。”贾庄说。

        程松溪听完就没兴趣了:“哦,行吧。”

        门开了又合上,清凉的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程松溪便哼着小曲到太师椅上坐下。他闭上眼,哼着曲,打着拍子哼唱江南丝竹曲——《春江花月夜》

        莫了,叹了口气,带着戏腔唱罢:“——江月年年望相似。”

        又过两天,宋懿涵起了个大早,跟着宋余昭摆地摊。学他是不会去上了,反正都听不懂。

        他要跟着宋余昭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

        这肯定比学校刺激,好玩!

        走过来一个美国人,带着墨镜,西装革履,左手腕上的瑞士手表闪闪发光,一看就值不少钱。宋懿涵看了宋余昭一眼,对方朝他点点头。

        有钱、不识货、容易忽悠的冤大头来了惹!

        宋懿涵心里激动啊,刺激啊,都忍不住朝这行走的大肥肉搓搓手。

        他穿着的,是学校的校服;戴着的,是黑框眼睛;端着的,更是一副学生容易欺负样儿,手背抹了洋葱汁,找了个不怎么显眼地,摆摊。

        很快宋余昭率先出场打头阵,拿了地摊上的鼻烟壶,道:“这瓶子什么情况?”

        宋懿涵连忙说:“这是我爹的遗物,白地套红玻璃鹤鹿同春图鼻烟壶,清朝的……”

        宋余昭打断,唱黑脸:“你说清朝的就清朝的?小娃子?”

        宋懿涵小声反驳,唱白脸:“这是我从家里拿出来的,我家里古董多,拿这个换下学期学费。”

        这一看就是家里遭受巨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变卖家里物件儿。你看这娃娃嘛,白里透光,跟块羊脂玉似的,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孩。

        可这地界,遭受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年代过来的。

        宋余昭可不管,专挑刺,把宋懿涵说得眼圈都红了。

        过了片刻,一个年轻人过来了,穿着大褂,书卷气息浓重,似乎看不惯宋余昭咄咄逼人,停下说:“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不买就别欺负小孩子,走开,我看看。”

        周围人三三两两围了过来,那美国人更是如此。

        宋余昭手中的白地套红玻璃鹤鹿同春图鼻烟壶是摊上最漂亮的。展翅高飞的鹤,低头觅食的鹿,颜色纯正,雕刻精美又大气。宋懿涵仿佛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似的,睁大眼睛,带有些许胆怯。

        一位老太太问他:“这鼻烟壶可真好看,小娃子,跟我唠唠什么个情况。”

        宋懿涵说:“是……是……清朝的古董,我们祖上传下来,很值钱,我就想着卖了补贴生活,顺便交学费……”

        宋余昭在一群人中搅浑水,说:“在玳瑁哪个不说自己的东西是古董?笑死人了。”

        宋懿涵气红了脸,大大的眼睛都湿润了,擦着眼睛,反而眼泪越擦越多:“这是我爹给我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反正懂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是好东西,我不给你看,还给我!”

        说着说着,那个美国男人蹲下身,手里拿着紫光手电,看瓶颈,嗅鼻烟壶的壶嘴,完事了摸瓶面雕刻的纹路,用蹩脚的中文交谈:“瓶口没有过多的脏泥,很新。”

        宋懿涵说:“这本来是藏品,我爹都舍不得用,都是放着观赏,当然没多脏泥。”

        那美国人便不说话了,翻转着烟壶来回仔细查看,宋懿涵心下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有宋余昭,有了底气,自然放宽了心。

        美国人看了大半天,放下,道:“多少的价钱合适,老板。”

        “你要买吗?”宋懿涵咬了咬嘴皮,似乎很犹豫,不过慢慢举起五根手指,“这个数。”

        “五千?”美国人不敢置信。

        五万,宋懿涵对他,说,“五万。”

        美国人更惊讶了。

        这确实贵了,美国人虽然心里十分喜欢的古董,可奈何价钱高了。

        宋懿涵也没有强求。

        这价钱是真开高了,美国人却没有走,留在原地,老太太说:“小娃子,你要是开这个高的价格,在这儿怕是卖不出去。”

        宋懿涵一直重复着:“这是我爹的遗物,清朝的古董,不能贱卖,不能贱卖……”

        宋懿涵坚决不肯低价售出,老太太待了片刻走了,其余一群看热闹的也走了。

        那个美国男人也走了,但也一直在附近徘徊,看到有心仪的物件儿,可也只是粗略一看很快就放回去了,并没有拿出手电和放大镜。

        宋余昭放饵,宋懿涵是钩,大鱼马上就要上来了。

        中午太阳毒辣,宋懿涵等了一会就要走,宋余昭立马就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五万你不如去银行抢钱,”他说,“这样吧,看你可怜,三万,这鼻烟壶我就要了。”

        宋懿涵纠结,太阳把他小脸晒得通红通红,他跟没注意似的,正要答应,美国人便急忙开了口,说:“老板,三万确实少了,不要答应。”

        宋余昭冷笑道:“你这个洋人有意思哎,你又不买,哪轮得到你说话?”

        那美国人说:“我要买,我出四万。”他看向宋懿涵,“你买给我吧,总比这个人骗你卖三万好。”

        宋余昭一听就开始跟美国人吵,两人在大街上吵了大半天,双方谁也不让谁,美国人当时不买确实是因为五万太离谱了,后面宋余昭要用三万得手又把他刺激了。

        他们不停争吵,后面要付账的时候宋余昭钱不够要去银行取,拉着宋懿涵去银行。

        美国人先一步结完账,成交的价格是五万。

        因为宋余昭说要去银行取,要宋懿涵去银行里面等着,哪想进里面取的时候,美国人直接一个电话,现金都给送出来了。

        反正宋余昭从银行出来的时候,美国人已经离开了。

        这一老一少,今天又是满载而归。

        老鸡贼带小孩,小孩要变小鸡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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