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千禧亭，是程家的后花园。它修建在一座天然的土丘上，亭下有一条天然的溪水，蜿蜒前行，土丘上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亭子自然是雕梁画栋，是个赏风景的好地方。
亭里并排站立了四个人，英英低着头站着，永娘在一边说好话。
程华弌则少爷范儿地坐在椅子上喝红茶，神情懒散，随着身后的管家一挥手，一名长相粗犷的男人上前，抬手对着那四名下人。
一人一个巴掌，一声比一声响亮。
男人下手毫不留情，他们的脸是火辣辣的手指印。
“我最后问一遍，”程华弌问，“那天晚上是谁把人关进去的？”
于恐慌害怕之中，一时之间大家都忘记了先前商量好的，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英英。
程华弌踱步走过去，将手中滚烫的茶水浇在她的脑袋上。英英被吓得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程华弌说话时不给人情面的，哪怕面前这个人从小就伺候他：“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自作聪明。”
永娘急忙说：“哎呀，他们也是闹着玩，没想到这事情闹这么大！”
英英小声抽泣。
程华弌笑出声：“这件事，不管是你们闹着玩也好，还是故意的也好，没有下次。”
其余人不敢出声。
只有永娘在旁边迎应和：“是是是。”
站在一边的宋懿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觉醒来就被程华弌叫来这个地方看人挨打，丝毫没觉得这人是帮他出气，反而却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他对程华弌带有莫名的敌意，因为程华弌一句话，他没了一根手指头，现在看着这么多人挨打，更是觉得这人很恐怖。
程华弌教训完了下人，回到石凳端坐着，头没有偏：“长了张嘴，不是当摆设，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讲。”
“……”宋懿涵心思没那么多，不知道这是跟他说的。
程华弌道：“见过大小姐呢？”
宋懿涵想到了程潇潇，穿着旗袍的大美人，点了点头。
“好看吗？”
“……嗯。”
“笨手笨脚的，别给我惹事，还有，离她远一点。”
宋懿涵低头，不情不愿。
程华弌没听到他说话，道：“听没听到？”
宋懿涵只好小声地“嗯”了下。
程华弌这才满意了。
他对送懿涵有那么点愧疚，好几天晚上都梦见天桥下他手挨了一刀的事情，做这件事，一来是为了替小孩树立威信，二来是怜悯，算是他的道歉。
他做事干脆果断，绝不拖泥带水，重新换了一批下人，连英英的职也撤了，打发人去做苦力活。
接替英英工作的，是另一位女孩子，内向安静。
但程华弌没有想到的，他这一出，不仅没有让宋懿涵感动，反而让对方觉得他更可怕。何况宋懿涵这又是遭遇拐卖，又是遭遇撞鬼惊吓，只会更加觉得程华弌这程家大少爷这样的不好惹的主。
宋懿涵道：“小少爷，我要走了。”
“去哪儿？”
“我想去打扫房间，刚刚地才扫到一半你就叫我过来……”
程华弌点头：“去吧。”
房间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他打扫完了，就拿书看了会儿，翻书翻得小心翼翼，怕被自己弄卷边儿。他想到程华弌翻书之前都会洗干净手，便先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手，等差不多了就翻开书。
先是一本书，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公式、运算、加减乘除，把他看得头晕乎乎了。合上书，发现是一本算术教学。
丢开了，站在板凳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本画集，叫《草木生》，里面大多是图画，偶尔会有文字描述。他觉得这些画好看，便多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张草稿纸，摊开，略微构思几秒，就尝试描摹。
越描越觉得有趣儿。
程华弌上完课才下二楼，吃完午饭，小憩片刻，喝完红茶去看账，看完账单发现几笔账不对又去叫人查账。
等下人准备晚饭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家里面还有个小玩意儿，问人这一天宋懿涵的动向。全都摇头说这一整天都没见着人。程华弌在心里骂了句小兔崽子，叫人去找，担心宋懿涵是不是又被人找麻烦了。
不久宋懿涵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抱着一本《草木生》，他又饿又累，画着画着，一不小心就饿晕过去了。
等到时间点了，又慌不择路地跑下楼。
程华弌问他：“打扫房间要那么久？”
宋懿涵道：“没有……我刚刚睡着了。”
程华弌笑两声：“好吧。”
宋懿涵问他：“小少爷，这本书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
程华弌道：“可以借，但不可以弄脏。”
宋懿涵说：“我保证不会弄脏！”
这小家伙一板一眼地回答，别扭又好笑，程华弌看他拿的书，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会找好东西，大师宋余昭的画集都被你翻到了。”
“他……”宋懿涵低头捏紧了画集，“他很出名？”
程华弌乐道：“当然，都叫大师了，能不出名吗？”
宋懿涵咬了咬唇珠，皱起了眉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他却又十分无措，但是他也没有无措得太久，便敛了心思。
程华弌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咳嗽了两声：“在想什么呢？”
“宋余昭……”
“嗯？”
“没什么。”
说完那双漂亮细致的眼睛在宋懿涵身上扫了一眼：“上楼吧，老师应该也到了。等会我上课的时候，你都陪在我身边。”
宋懿涵了然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说完了，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小少爷，以后英英姐不伺候你了，那间屋子我能搬进去吗？”
“怎么了？”
“我害怕……”
程华弌说：“你害怕什么？”
“我上次看见鬼啦，黑漆漆的，还可怕。而且，晚上还有哭声。”
“……”
宋懿涵每天晚上想到那间屋子里有一双骇人是女鬼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就害怕得睡不着觉，生怕哪天女鬼趁他不注意，把他一口吞了。
程华弌感觉到面前这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想那鬼确实是他，也是他把人给吓到了：“杂货间不通风，光线暗，确实不好，你搬去英英那间屋子。”
上二楼见老师，宋懿涵安安静静地当着空气人。程华弌走在前，宋懿涵规规矩矩跟在后，开了门，他目光不是被房间里的洋人吸引了，而是挂在墙壁上巨大的画。
宋懿涵没忍住，眼里发光，小跑过去：“好大啊……”
程华弌道：“是。”
宋懿涵，道：“这是什么画？”
程华弌纤长的手拿起来，观察了片刻：“你知道青山绿水画吗？”
“……山水画？”宋懿涵道。
程华弌：“上了矿石颜料的山水画，才叫作青山绿水画。青山绿水画顾名思义，有青就要有绿。”
在古代，孔雀石被称为石绿，后因其颜色酷似孔雀羽毛上斑点的绿色而得名孔雀石。
被用作颜料的孔雀石色调纯正细腻，经久不变，是对自然山水之色最好的描绘。
“矿石颜料稀少、珍贵，但为艺术一掷千金的人不在少数。”程华弌笑道，“千里江山图以及敦煌的壁画都用到了这种颜料。”
程华弌又喃喃自语：“可惜了，这副画不是真品，是仿品，出自于宋余昭之手。老佛爷当年花高价买回来，也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
“……”这是宋懿涵第二次听到宋余昭这个名字了。
总觉得这个叫宋余昭的人，好厉害啊！
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年纪很大，带着厚眼镜，有点文质彬彬的学者风范。
程华弌说完了就去上课了。他从来都不会去学校，只能请老师或者教授到家，亲自辅导教学。
宋懿涵只好站在一边，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宋余昭，宋余昭，宋余昭，这个人今天已经听了好几次，他打开了画册，自己陪自己，有滋有味地玩儿。
高山、水流、老树和迷雾……
可真好看，他也要画！
宋懿涵画技挺幼稚的，但胜在他会写技巧，就算不会，也要自己瞎蒙。
宋懿宋先画出大概的轮廓，后面再精细画中的细节，一环扣一环，下笔稳健不慌忙。可是画迷雾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麻烦，山的线条不流畅，到了后面更是越来越吃力，老树不像是老树，枝叶乱七八糟一团乱，看不清什么跟什么，也没有体现出任何意境。
宋懿涵有些沮丧了。
越到后面，他看也不想花费时间去画了，觉得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但他并没有中途放弃，只是努力地去描绘宋余昭笔下的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都是全凭感觉。
他一个人，玩了好久。
程华弌那边结束了课程，看来他一眼，说：“枝条纵横主次分明，布局安排错落有致。这雾……自己想的？”
宋懿涵道：“嗯。”这个迷雾可真难画，他想了好久！
“你倒是会耍些小聪明，知道自己画不出来雾，就借用纱布，”程华弌说。
他刚刚走神的时候就看着这小家伙低头捣鼓着什么：“你很有作画的天赋。”
宋懿涵道：“我爷爷教的。”
“不错。”
宋懿涵差点没听明白，后知后觉发现被夸奖了，脸变得红扑扑的，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程华弌看他这样子，笑了。
小孩子嘛，有时候就该哄一哄，然后他什么仇都不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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