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地不仁我何刍狗!
“圣……圣女？？！”
封魔七人众和……百里松伯？
孤峰大神这架势，又下跪又叩首，怎么都不像开玩笑。可小白姑娘真是书籍中那种高贵如公主的圣女？我懵呆原地，梁兄亦是受惊不小，嘴里还直呼着怎么可能。
反观小白，背对着我们虽看不到她神色，不过从她低头俯视着脚跟前的孤峰大神，纹丝未动的身躯来看，貌似完全若无其事……
“你说我……是圣女……”我们只听见她细语疑惑。
“正是！”孤峰大神飞起身来，和小白面对面，“属下暗中观察多时，已知圣女如今心神混沌。但眼处险境，容我事后再做解释！”
说罢，孤峰大神绕过小白姑娘朝我们飞来。正这时，下方陡然传来笑声，吴老贼似甚是有趣地笑道：
“我还以为何方神圣，原来还是个夺舍了区区元宝法器的残魂。你们在上面团圆得也差不多了吧，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残魂？难道和鬼魂有区别吗？听他语气，孤神好像不简单。
整个浮岛随着吴愁富的调侃，渐然往下降落，平稳得像座露天电梯，顷刻间，他的身影再次出现我们视线里，负手昂立原地。只不过在他身旁，却是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枯骨老道……”
见到他一身新衣，面色虚弱苍白地站在那儿，一双丹凤眼死死地凝视着我。我的心脏似被什么骤然捏住，连着呼吸都不由急促。
气氛太沉重了，面对对面两个无法战胜的存在。我们谁都没先开口，每个人如坐针毡又强装镇定地直视着吴愁富和枯孤荣，当然了，小白姑娘除外。
僵持几息之后，孤峰大神飘上我们前方，却是语出惊人道：
“你们有什么想聊的就说！事到如今还想跪地求饶不成？！”
这话，不单引得吴愁富摇头一笑，连枯孤荣冰冷地脸上也挑眉，显然也是被孤峰大神的强撑之言辣到了耳朵。
“刚才要跟你们动手，其实是想引出这位幡魂兄台来，你们不可要跟我计较。我这边呢，枯长老刚醒来，就直言要见这位耿乐小朋友，不知你俩有何话要谈，这就开始吧？”
枯老道要和我谈话？但我立刻反应过来，他为的是那截尾骨。
“如若交出那块断骨，我就请求宗主放你们一条生路。”他向来话不多说，这次一开口也是直奔主题。以那种若不成功，便要成仁的语气。
“你说的当真？”
不顾梁兄的抓手欲反对，我上前两步，和孤峰大神并肩而立。“枯长老，吴宗主，你们对天发誓，我就立刻将东西交到你们手中。”
“没错！谁知道你们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发个道誓，我都鄙视你们没有谈判的诚意！”孤峰大神奚落地补充道。
唉，这孤峰大神啊，这一刻作为旁人，我算是理解了梁兄刚才对我骂伍愁富的行为是什么心情了。眼下无论真假，起码尚有转机，绝不能让孤峰大神口无遮拦，坏了正事。
思及此处，电光火石间，脑海一个激灵，哈！刚才那么多事，我怎么把交代给孤峰大神的事给全忘了！吞天童子，李虫来和呼援太虚兄的召唤器啊！
“咳咳……”
事不宜迟，我正咳嗽着想凑到他身边质问，对面，伍愁富却是忽然悠悠开口，把我吓回去的同时，更搅乱了我的心神：
“你们别误会，枯长老网开一面，那是他的选择，我同不同意还是另一回事。你们也没犯多大的错，随便给我点补偿那就行了，譬如，这位天真小朋友手上的空间灵戒，我就觉得甚合我意。”
闻言，我松了口气之余，却也不禁暗笑。嘴上竟同步道：
“贪官，这个戒指给你也可以，就怕你日后承受不起……”
话一出口，顿时就后悔了，真有些得了便宜卖乖的意味。果然，只见伍愁富微眯起眼睛，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情，一时也不答话，似在重新斟酌顾虑些什么。
而一旁的枯孤荣仍旧对我冷眼，肃穆相对，可能满脑子还在想他的尾骨。趁这个空，我赶紧跟孤峰大神说起了悄悄话，他听完我发问，二话不说，竟突然一溜烟地就钻进了我的灵戒内。
“咦？”对面，伍愁富忽然惊异一声。
我抬眸看去，只见他正直勾勾盯着我小拇指，孤峰大神消失的一幕似是给了他什么确定的信息，令他如面露如此诡笑。感到我的目光，他抬眸与我对视，竟是俏皮地逗我，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激得我后背一阵恶心发麻。
现在我可不敢闭眼进入灵戒空间里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恢复镇定之余，脑海里也有了些令自己心惊肉跳的猜测。片刻后，孤峰大神在我脑海里传音道：
“你要的破布袋和什么召唤器，我都给你拉出来了，东西完好无损，就是味道现在还有点刺鼻，不能怪我哈，最近吃得太多肠胃有些便秘！”
我特么……无言以对之际，赶紧打开灵戒将他放了出来。待他带着味儿出现在我身边，我赶紧闭上双眼，迫不及待地内视确定，刚才听到他说“拉出来了”这四个字，我悬空的小心脏终是噗通一声，尘埃落地了。
“哈哈哈哈～孤峰大神诚不欺我！”
欣喜若狂之际，正欲要直接掏出来大显神威，可被这空间的臭味一冲，我竟有些醍醐灌顶，蓦然想及现在正和他们谈判，还未到危急时刻，何不到那时再拿出来吓他们亡魂皆冒，不是更过瘾？
可转念一想，那吴老贼若翻脸，瞬间就能要了我的小命，只怕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就地升天了，那可真得不偿失。退一步说，也万不能拿伙伴们的性命来冒险啊……
对了，躲到小白姑娘身边，让她保护我，定能拖延一二！但以防万一，可以抽空将召唤器先悄悄拿到手里预备，就算被发现，只怕他们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没错，就是这样！
下定决心后，我睁开了双眼。眼前一切未变，可在我眼里一切却已经大不相同了。召唤器在身，底气十足信心大涨，不知不觉，竟发现自己的腰杆都挺得直了些。
“考虑得如何了，断骨，戒指，难道还抵不上你们的性命？”
“哼，你们等会儿，这件事我得和伙伴商量下！”
待成功敷衍过吴愁富，我转身就招呼着梁兄，一起到小白姑娘身边会合。待三个人凑成了圈，梁兄见我这举动，还以为真要商量，一脸疑惑地问商量个什么事。
我刻意不留痕迹地左侧对着那边，怕他们修为高深有千里耳，我嘴里一边正儿八经地说到底怎么办，眼睛一闭进入灵戒，右手便在身体的遮挡下迅速拿到了召唤器。
当这沉甸甸的手感落入我心中，哇，那个踏实，爽出天际的那种酸爽！特别是当大拇指摸索着按到中间那颗凸出的按钮，几乎浑身一颤，有种晕乎乎地飘飘欲仙之感，如电麻般席卷全身！
“好了！就这样吧！”
我猛一睁眼，似有万道闪电迸射，倒把身旁的梁兄吓了跳。“什么……这都还没开始的，就结束了吗？”他怔怔道。
“没错！”
我邪邪一笑，更是令他摸不着头脑。反倒是小白姑娘，真不亏是她呀，在我右手贴在身后悄悄拿到召唤器时，她就有感地低头瞟了眼，但很快就抬头视若无睹，有模有样地做参会状。
有时候，还真让人怀疑她是真木纳，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完毕，我们三个顺势就站在了一堆，可正当意气风发地望向枯孤荣他们，余光里却登时映入了好色老头和铁哥的影子。就这么一下，瞬间就把我打入了深渊，眼前一黑，差点没就地晕倒。
几息之后，我调整过心绪，悄悄把召唤器别到了腰后。将储物戒摘了下来，那截尾骨也置在了手中，对若有所思的吴愁富喊道：
“东西都在这儿！你先让我们把那两个伙伴救起来！”
我遥指老头和铁哥，吴愁富顺之看了看，并没有多说，抬袖一挥，他们的身体就这样被无形之力托举着飞到了我们面前。小白姑娘立刻蹲为他俩救治。可这时，吴愁富却是再开口道：
“没用的，先前贫道就说过，这二人的伤势非比寻常，就是我也束手无策，这位姑娘纵是以炼体士强大的生命力医治，也无力回天的，放弃吧。”
纵然听出了他的所言不假，但此时此刻，怎么可能放弃！放荡不羁的好色老头，大义凛然的铁哥，一路生生死死闯到如今，不知保护了我们多少。此刻他们有难，哪怕就只剩一口气在，又岂会丢下他们于不顾！
梁兄和我围上前去，看着他们紧闭的双眼，凝重焦急心痛。小白姑娘治疗了许久，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眉宇间已是有些体力不支。
孤峰大神也过来了，见到小白如此，幡布荡来荡去，终是忍不住道：
“已经无能为力了，你赶紧停下吧！”
“不。”小白艰难开口，脸色苍白，已是虚弱异常，“我还能再试试，他们体内还有一颗种子……要让它们发芽……”
“别尝试了，贫道都看不下去了，实在太感人了。”
那边，吴愁富忽然情真意切地鼓着掌。这奇葩刺耳的声音传入我耳朵，终是瞬间点燃了我的滔天怒火。起身愤视着他，扭曲的脸，颤栗的身体，生吞活剐的眼神，一切都那么的突然，连自己都毫无察觉：
“你要的东西！给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半空中，那两样物件径直抛射向吴愁富，他哧然一笑，抬手将其稳稳招入了自己手心。“本来还想直接用强的，这么简单就到手了，着实让人有些扫兴。”
几乎虚脱，小白终是松开了双手。
“抱歉，我该死……”她自责道。
“可恶啊！”梁兄一拳打在土里。与他的悲愤相比，我看着两位前辈的胸口，盯着那微弱起伏的心跳，却是什么痛都泄不出来。
“那位小白姑娘，麻烦你站起来，还是接贫道最后一掌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我和梁兄愤然看去，却见吴愁富已直指我们，一掌推出。那无形的丈许巨掌，推开雨幕，挤压虚空，形成层层叠叠的气障，轻徐柔和若鸿毛，又厚重迅猛如奔雷，以一种缓慢疾速并存的诡异威势，横推而来！
“无耻小儿竟敢趁人之危！！”
这一瞬，孤峰大神目眦欲裂，冲起身来便要迎上前血拼。梁兄亦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突变，僵立在原地举目无措。但这一幕，却震得我无以复加，以至气到失去理智得毫无惧怕于他的淫威！
“让我来吧！”
就在我翻手抽出召唤器，大拇指摸索着即将按下按钮的一刹那，小白突然出声喝住了我们所有人。她爆射而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卷起气浪，冲向虚空巨掌，纤瘦的双手齐出相抗！
没有惊天动地的大碰撞，也没有浩荡的冲击波。
入眼万籁俱寂，眼前一幕，似永久定格在天地间！
小白满头乌发掀飞，琉白纱衣滚滚飞荡！她的体表流转着乳白荧光，在那推紧叠加的虚空弹簧骤然释放的巨掌冲击之下，那道柔弱娇小的背影，静止如白玉雕像，生生硬抗住了这道攻击，令其再难推进半分！
“呀！！！”
我们看见她声嘶力竭的呐喊。划破夜空，最后随风湮灭。
片刻之后，无形巨掌消散了，雨幕也重新洒下了。乳白荧光已退，可小白姑娘，却还屹立在原地。她披散的头抬仰着，双脚陷在土里，背梁躬曲，依旧保持着那双臂阻挡在身前的姿势……
“小白！！”
还未等到孤峰大神接住她，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头栽到泥里，就像一尊被人无情推倒的雕像。摔在冰冷地面分崩离析，仿若再也拼凑不出完整。
梁兄跟随跑上前去，帮着将小白从泥里扶起来。我站在原地，竟觉得双脚重若灌铅，无论如何都不能抬起来迈出一步。我不担心小白的安危吗？不，相反，因为太害怕而失去了身体的联系。
余光里，吴愁富，枯孤荣，一直漠视着这一切。那也许只是他漫不经心的一掌，对我们而言，却已是灭顶之灾。我无法明白他为何非要对小白出这一手，但他此刻双脚离地，突然悬空升起，连带着枯孤荣一道，已渐渐飞上高空。
“偷偷动了八成的力量才将她封印……还真是惊险啊。”
孤峰大神和梁兄皆因小白还活着而松了口气，但听闻吴愁富渐行渐远的声音，顿时惊醒抬首。孤峰大神怒不可遏，连道卑鄙无耻，却压制着没有开口冒犯他俩。
可我没有顾忌了，将召唤器正大光明的捏在手心。
“你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枯骨老贼！吴愁老贼！何不下来一战试我耿乐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闻言，吴愁富和枯孤荣皆俯视向我。吴愁富却是答非所问，意味深长地置笑道：
“明明肉体凡胎一个，居然傲得比天都高。天真的小娃，就告诉你们吧，既然已知枯长老太古妖兽的真身，远水难救近火，即便你们是中州道统的弟子又如何？也注定要全都陪葬这个秘密。”
“哈哈哈！！！”
得知这种结果，我却是怒极反笑。
“何不上来就将我们杀了！竟然假惺惺地演到现在！你们现在要去哪儿，抱头鼠窜吗？不是说要杀了我们吗？！”
“贫道一开始就已坦言，饭后散步而已。”吴愁富随口搭理过我，却是转而对身旁的枯孤荣，旁若无人，一脸亲切地笑道：
“枯长老，这次托你的福，得了这空间灵戒，雷鸣古迹出世在即，实在大有用处。你自己不单血脉觉醒，还找回了断骨，实在是因祸得福呐。不过贫道就好奇了，你被他们整得如此狼狈，竟还不许我替你出手，实在是匪夷所思，根本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你嘛，哈哈哈。”
听到这些，我略怔住了，与空中的枯孤荣四目相对。没想正这时，吴愁富似有所感，低头又看向我，瞬息后，似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莫非这小女娃对枯长老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下不去手？哈哈哈，哦不，你可别用这种眼神仇视我，开玩笑而已嘛，难道我还真说对了？”
终于，枯孤荣开口了，他是对着吴老贼说的，可我感觉到，也是在说给我的。他的身形愈来愈高，模糊不清，满声疲倦里，夹着一份嫌弃，像对待一件垃圾那样，坚决而冷漠：
“好了，走吧。过往云烟，凡夫俗子而已。终是要遗忘的。”
被人这般定义着自己，无喜无悲，无痛无关。只是心里酸涩。
“虽然还是对你们的后台挺感兴趣，但雏儿就是雏儿，只要没真正的成长起来，没了就没了，谁会在意夭折的弱者呢？好了，贫道先走了，让御灵道那两只小老鼠逃了就不好办了。等你们死了，来世可以投胎到我玉临宗来，没准我还健在！”
他俩呼啸一声，已经彻底加速，消失在了天际。在其更上方，那只巨鹰却还在高空盘旋并未随之离去。敌人的消失，给了我们一种不真切的感受，甚至有种恍惚失去了目标的茫然。但这也是转瞬即逝。
因为不知还有什么险象环生的事正逼近着我们。
我终是累了，颓废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望着手里的召唤器，摩擦着它粗糙如街边两元杂货的轮廓，阵阵失神。
“小弟！”梁兄跑了过来，抬头环顾四周天空，惊喜道：
“孤峰前辈说，小白姑娘只是被暂时封印住了，所以身体僵直，昏迷不醒……他们说没人能活着离开，可现在却全都跑掉了，难道是故意在诓骗我们？”
不，不会的，我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说的是真的，只是看来他们不屑于亲自动手。这个残酷世界里，修仙的世界里，斩草除根是生存的基本保障，强大如他们，岂会白痴到留下隐患在这里喘息。
我将这猜测告诉了梁兄。他只是叹息一声，对沉重的我笑道：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吧，有大哥我陪着你，小弟你何必这么闷闷不乐的，走，站起来，去陪陪铁哥和老头他们吧。”
他伸出手来，我递给了他，满手的泥巴。他将我拉起来，瞧见了我左手里的召唤器，“喔，这是个什么，玩具吗，小弟你莫非还童心未泯？”
“我……”翻他白眼，我彻底郁结：
“算了，不解释。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这时，该来的也终于来了。不慢不快，
天上破空声大作，我们抬头望去，只见那只本盘旋高空的巨鹰，正以闪电般的速度俯冲直下，体型于瞬息巨若山丘，在它的眉心，一点白影屹立其上，挫骨扬灰地怒喝道：
“尔等蝼蚁！血债血偿，拿命来吧！”
看着这样一座大山压顶而来，又听着罗天征义正言辞的声讨，这一刻，我竟觉得如此讽刺，发自肺腑地好笑。
太乙泰德玉临宗，真是可以的。上至宗主，下至长老，没一个不是如此阴险狡诈，那般高高在上，竟还要对我们这等弱者使下三滥的手段！表面放过我们，却是去而复还，何尝没那宗主的暗肯？
召唤器几欲握碎，那一直无处安放的大拇指，终于伴随着我的呢喃自语，轻巧，亦决然地按了下去：
“——天地不仁，尔等不义，我辈何要为刍狗！”
虽然在脱口的一瞬，忽才惊觉，这句出自什么道德书的名言，本意像并不是如此，但此情此景，心生苍茫，又有何妨！却正是为我所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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