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间翠竹遇师父
京都虽是帝王都城，但没了心之所念，洛笙也不愿多待。
原本住下的押金交了足足三月，可惜洛笙不会御剑，只得从摘星楼店家那里要来了师兄付过的银钱。
既然天上的路她走不了，便只能一路雇上马车往南方。
不料她刚谈好价钱，却有个冷面少爷过来拦她。
洛笙认出这是前些日子在望月楼远远一见的小将军。
张小将军面不改色朝她作了个揖。
洛笙扫了眼周围来往的百姓：“早知晓你跟着，怎么？见我要走终于现身了？”
张翔宇揖礼未收：“姑娘稍安，在下只耽误一盏茶。”
洛笙瞬间变了脸色，冷冷道：“误我时辰便付我车钱。”
张翔宇低了低头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姑娘请。”
洛笙猜到这小将军身后另有高人，也没在推辞，跟着他去喝茶。
这一走，便到了望月楼。
她心下暗自考量，警惕着进了小楼。
前些日子来时坐的还是露天的望月台，眼下却是到了一个装潢华丽的包间。
桌前坐着个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面上虽有病容却掩不住金贵气质，一身素雅，手握折扇。
洛笙进屋后那小将军便默默退开，包间里只留他二人。
主人尚未发言，洛笙这做客的嫌闷便去开了屋子的窗：“青天白日还能坐在这望月楼，阁下倒是好大威风。”
翩翩公子闻言抬眼，并不起身：“姑娘聪慧，自然知晓本王身份。”
洛笙见他傲慢，便也没同他客气：“太子说笑。我不在人间，不关心人间事。”
不关心人间事，也不关心是谁当太子。
“姑娘不畏权贵——”太子殿下轻笑看她，“可是因修为傍身？”
洛笙也是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抬眼直盯着他的眼睛：“六界结界不稳，皇家也未必安生。”
六界结界不稳，皇家未必不盼着仰仗仙家。
“姑娘说的是。”太子殿下抬手斟一杯茶，“前些日子京郊遇险，还得多谢姑娘相救。”
先前京都传闻魔兽伤人三起，实际上最早还有一次。
当朝太子谈知节微服私访回宫，在城郊遇险，幸得一白衣女子所救。
前几日将军府的小将军便是被派去寻这白衣女子了。
“既是仙者，除魔便是分内之事。”洛笙淡淡道，“太子此行该有别的目的，不必左顾而言他。”
“姑娘果真聪慧。”谈知节一笑，看她的眼里多了些许欣赏，“若是为本王所用，必定大放异彩。”
“人各有志。”洛笙回绝果断，“民女并无胸怀天下的魄力，志不在此。”
谈知节也不探她话里真假，将茶水递过去：“姑娘若是不愿为皇室效力，小王便只请姑娘护着一人。”
洛笙闻言轻笑，像是戏谑，也不接他的茶：“看来那小将军并未告知——镜花水月的墙角可不好撬。”
谈知节听闻那四字愣了愣，终于肯起身作揖：“原来姑娘是第一仙门的人。”
洛笙面上情绪不变，也没回礼：“太子这话须得反一反。”
谈知节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原来是笙姑娘。小王鲁莽，望姑娘见谅。”
镜花水月洛笙，虽不常出面，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
第一仙门毕竟地位摆着，太子也不愿结了梁子。
她像是满意了谈知节的态度，终于起身回礼。
谈知节见她态度有所缓和，又问：“姑娘似乎对权贵颇有微词，只护一人而已，姑娘因何不允？”
“并非权贵，只是浊世肮脏。”洛笙并不松口，“太子请回吧。”
谈知节还要说什么，又被她一句话挡了回去。
“莫要耽误民女赶路。”
洛笙言罢也不多留，只是离开时警告一句：“仙者也杀挡路人。若是再有暗探，别怪民女不留情面。”
谈知节不知她态度如此坚决，眉头微皱有些犯愁。
洛笙前脚刚走，后脚张小将军便推门进来。
谈知节看他一眼，颇有责怪道：“怎么一早不言明她是洛笙？”
张翔宇闻言垂眸，面上不带情绪：“殿下未必会听。”
“也罢，寻别人吧。”谈知节摇了摇头，想起什么似的又去看洛笙离开的方向，“连你都张口一句‘殿下’，她倒清高。”
张翔宇面不改色：“意料之中。”
谈知节扶额：“罢了。回去吧。”
那边洛笙出了望月楼并不耽搁，径直回了马车所在。
正要再与车夫商讨，却听闻有个富家公子早把她车钱付了。
洛笙转身去看只见得一角的望月楼，心中一叹是个什么人能让太子这么大手笔。
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不过暗自感叹一句，还是赶着去见她的大白萝卜。
其实她的大白萝卜原本打算待孙慕清在流蔬阁的帮工罚完了便下山去找她的，却不料这日在翠竹栈遇着了许久未见的师父。
镜花水月除去掌门共有六位长老，其中五位按松、竹、梅、兰、菊排位，再有就是乱羽这位师父沐玄扬。
沐长老来历成谜，修为极高，平日里也少在仙门。他坐镇扬云门，收徒全凭天资，但座下弟子几乎放养。
其他长老所教均各有长，但扬云门弟子所学并不统一。譬如西侯爷家那位小公子学的多是兵法，孙慕清常看的却有关玄门。
至于乱羽——此人并无大志，倚仗天资什么都学个七七八八，没人探得他真本事。
不过散养归散养，沐长老对弟子要求却也不低。
这会儿到了晚间，孙慕清终于结束了厨房的帮工，伸了伸懒腰准备坐下吃顿好的，睡一觉再同乱羽下山去。
他前脚刚进翠竹栈，瞧见坐着的那气定神闲的老者，惊得一转身，险些撞到乱羽。
齐少侠愣了片刻，走过去站在一旁。
孙慕清见状忙追上去，跟在他乱哥身后半步。
沐玄扬桌上放着一只荷叶鸡，这时还散着热气。
少年双双行揖作礼：“师父。”
沐玄扬放下品了一口的陈酿，抬眼看了看两个徒儿，未发一言。
乱羽给孙慕清使了个眼色。
小少年小心翼翼看一眼师父，对他乱哥摇了摇头。
齐少侠翻了个白眼，知道靠他是不可能了，索性在桌前坐下，拉过荷叶鸡扯下一个腿，又拿筷子把鸡肉剥离下来，堆在碗中。
随后推过去给师父。
沐玄扬瞟一眼碗，终于开了口：“你倒真像我那二徒儿。”
乱羽赔笑道：“师父这话已经说了第九次了。”
镜花水月有个规矩，凡上了山便不问过往。不论在山下家世如何，仙门通通一视同仁。
弟子如此，长老亦然。
即便听过许多次那“二徒儿”，但本着尊重，乱羽从未多问。
沐玄扬把视线移向孙慕清，又道：“你可是长本事了！也不过那点家当，全都拿去押注？”
孙慕清低头服软：“弟子那是……原以为师兄能赢的……”
“你就指望着他！”沐玄扬怒其不争，破罐子破摔道，“明日起去流蔬阁帮工，让刘子诺付你工钱！”
孙慕清一时瞪大了双眼：“师父！弟子今日才回来！”
沐玄扬不理会，夹了一口爱徒为他剥好的荷叶鸡。
乱羽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你偷乐什么？”沐玄扬一口还没送进嘴里又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随我去一趟后山。”
乱羽意料之外：“那这荷叶鸡——”
沐玄扬又看向满脸委屈的孙慕清：“便宜你了。”
乱羽暗自轻笑。
他这师父啊，最是心疼弟子的了。
这荷叶鸡本就是拿来给那小少年的，否则师父为何都不尝一口？
孙慕清本就出身低微，在仙门还好，若是哪日出师下山——不攒点家底如何维持生计？
也就这傻小子看不出来，还以为师父罚他。
傻小子孙慕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有些不满地嘟囔一句：“打个巴掌赏个甜枣……”
随后赌气一般坐下来吃他新得的甜枣。
镜花水月的后山清幽雅静，这时候更是无人来访。
“我试试你如何？”
老者面容慈祥，身穿灰色长袍，下摆卷云图案点缀。
他只一挥衣袖，四周装着萤火虫的夜灯尽数打开。
夏夜漫天流萤。十几束光柱升上夜空，说不出来的漂亮。
乱羽刚要感叹如此美景，却被老者一句话堵了回去：“把它们全部捉回去。”
刹那间明白过来的他一跃而起，心中暗暗抱怨了一句师父不解风情。
沐玄扬静静看着，眼里看不出一点儿波澜，等他装完才满意一笑，问:“你可知青竹私下常在他门下弟子面前夸你？”
乱羽意料之外，低了低头：“弟子不知。”
“你天资高，他看着心里羡慕，很早便想把你收入门下，只是被我拦下了。”沐玄扬道，“但他心有不甘，竟想去请掌门出关做主，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许燚送出去。”
他话里语气寻常，却还是听得出几分叹息之意。
乱羽顿时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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