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宋曦云没有刻意敛去气息，江月璃运灵片刻后，便也有所察觉。
她睁开眼，便看到林空冥一副担忧的模样，然而她还是站起身来走向门口，一把将房门拉开。
宋曦云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什么情绪，对比林空冥的“担忧”，显得淡漠无情。
偏偏这个“淡漠无情”让江月璃更是在意。
“你忘了拿这个。”宋曦云将手中的漆木盒子递到江月璃的面前。
江月璃没有用手去接，而是侧过身：“进来，把蜜饯放下，等我吃完了再问你要。”
宋曦云看了一眼站在江月璃身后的林空冥，沉默着走进房间。
他没有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而是十分熟稔地打开柜子，将里面那个已经空了的盒子取出，又将自己手中这个装满蜜饯的盒子放了进去。
他捧着空盒子转身准备离开，与林空冥擦身而过时，却听对方轻描淡写道：“明日便是初一。”
宋曦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林空冥也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却露出笑意：“很快便是子时了。”
“啊，林护法不说我都忘记了。”江月璃做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转身走到宋曦云的身边，“三年前你自愿服下了林护法的苦合毒，每月初一子时便是毒发的时候。刚好林护法在这儿，你不问他讨要本月的解药吗？”
宋曦云目光转向江月璃，对方却是轻轻一笑，犹如月露清风，盖住了漆黑的夜色。
“哎呀，真是不巧，”林空冥假模假式地翻了翻袋子，“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带那每月的解药。不过……”
他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瓷瓶：“这种彻底解除毒性的解药我倒是带了。”
“那不是巧了吗？！”江月璃欣喜拍手，对宋曦云“开心”道，“吃了这颗解药，你就可以彻底离开我们十方山谷，也不用每月再受蚀骨之苦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曦云看着江月璃故意做出的表情，还有眼中明晃晃的挑衅，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哀伤。
她每个月都会用各种方法来激自己，一直没有放弃把他赶走的念头。
宋曦云垂下眼眸没有应话，转身径直离去。
江月璃看着他的背影，扬起的唇角慢慢放平。
林空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月璃的脸上，她看着她收起故作的肆意，看着她眼中藏起担忧。
看着她，林空冥的眼底也逐渐涌起几分墨色。
宋曦云回到自己的石室时，体内的苦合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旧疾的痛楚也已经露出端倪，两者交织，这又将是难捱的一夜。
三年了，三十六个初一，三十六次蚀骨噬心之苦。若只是痛那还好受些，偏偏旧疾吞噬心智，新毒却是撩拨□□。
宋曦云控制着自己已经开始发抖的身体正要掩上房门，一只染了蔻丹的细白纤手却挡住了他。
“青堂护法？”宋曦云拧眉望向来人，“何事？”
居于山谷之中三年，宋曦云自然认得这位青堂护法。她容貌艳丽，身姿柔软，媚眼如丝，听闻拜倒在她裙边的男妖无数。而这三十六个初一中，青堂来了起码有二十多次。
“曦云，又对人家如此冷冰冰的，”青堂娇笑着推开门，侧身一闪便进了屋子，又贴着宋曦云转身掩上房门，然后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她身上带着一股幽香，这香味仿佛与宋曦云体内的苦合毒遥相呼应，让他本就燥热的身体更加滚烫了起来。
“你……”宋曦云咬者自己的舌尖努力保持清醒，“你出去……”
“别啊，别总是这么绝情嘛~”青堂直接扑进了宋曦云的怀中，“你平日里便对人家爱理不理，那我只好挑这个日子来看你嘛！你知道的，这苦合毒的药劲儿发作时，如果没有解药，你只需□□好便可自行缓解。”
“□□好啊，又能解毒，又能让自己舒服，难道你真的不动心？”
宋曦云闭上眼，体内的滞塞已经开始聚集：“青堂护法……还望自重……”
“诶？我一个选了合欢道的人，只是想要找个合适的人双修而已，这有什么不自重么？”青堂歪着脑袋看他，“好歹我也是蛟蛇一族，族中传承认可我，让我选了合欢道，这是我的骄傲，怎么在你们这样的伪君子眼中，便成了□□不成？”
宋曦云没有睁开眼。
合欢道，他自然是了解合欢道的……
“青堂护法……”宋曦云唇角已经渗出血来，“今日不管你带来的是解药，还是别的什么，在下都不会收的。”
“是吗？”青堂已经攀附到了他的身体上，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耳垂，然后是脖颈，“总是这么拒绝我，是每次都以为她会来吗？”
宋曦云身体一僵。
“真傻……”青堂轻笑出声，伏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这么想她，那你可以把我当做她啊，我不会介意的~”
青堂靠得这么近，身上的幽香撩拨着宋曦云最后的理智。
体内如万蚁蚀骨，燥热却在一波波的涌动，宋曦云额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他没有解药，也不想与青堂一夜合欢，
但是他此时牙关打战，已经说不出话来，青堂的手向他的腰间探去，宋曦云终于摒足力气用力将她推开，然后掏出匕首指在了她的面前。
“出去。”宋曦云面容苍白，眼中却是狠色，“不然…你我之间总会死一个…”
青堂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冷汗一滴滴地滴落下来，拿着匕首的手也在不住地发抖，可是眼中的狠色却一点都没有褪去。
青堂直起身来，敛去了之前身上的媚术。
“还是这么无趣。”她冷哼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直到脚步声消失在石廊尽头，宋曦云才放松下来，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这一夜注定难捱，但是每每以为自己挨不过去的时候，第二天他依然可以醒来。
这次一定也可以……
宋曦云靠坐在床上，运灵勉强撑住自己的神识与灵脉，清心诀在体内不停流转，却如同一茶杯一茶杯的冷水浇在满缸的沸水中，根本降不下蚀骨的痛与欲。
但是他必须坚持，他还要留下来陪着她……
宋曦云就这么挨着，眼看丑时将过，他的意识却已经模糊不清，即便是偶尔睁眼，也分辨不出自己身处黄泉路上，还是忘川河边。
一个身影推门进来，又轻轻掩上了房门。
来人手中握着一条红菱，她无声无息地走到宋曦云的面前，动作轻柔地将这红菱附在了他的眼上。
宋曦云猛然惊觉，他奋力推开来人，反手握起了身旁的匕首，却没了力气去摘掉眼上的红菱。
江月璃看着他大口喘气话都说不上来的样子，觉得十分可怜又好笑，可是心口处却有些撕裂般地痛楚。
随心道在她识海中开始流转，她沉默着上前，按住宋曦云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是我。”
“青堂来了那么多次你都拒绝了，怎么？是在等我么？”
随心道流转地不疾不徐，江月璃伸出手指抹掉他颊边的一滴冷汗：“为什么一直这么执着地留在我身边？是想要我吗？”
“我把自己给你，你明日便离去，好不好？”
宋曦云抖着唇说不出话，然而身旁人这句话语如同一条吐信地毒蛇，它钻入了他的神识和骨髓，缠着他咬着他，让他快些屈服。
宋曦云咬着牙，骤然捏紧手中的匕首，向着自己的胸口直刺了过去。
江月璃没想到他如此决绝，急忙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然而刀尖已经刺入胸口皮肉，殷红的血液就这么染红了他灰白色的衣襟。
“你…你简直…”江月璃已经气得不知道该如何骂他，她急忙撕开他的衣服去看，却看到那处新鲜的刀口四周，凌乱地散布着几十道伤疤。
江月璃愣了下，她突然明白了这三年来，宋曦云为什么可以在那些没有得到解药的夜晚撑过来，并且没有一次屈服于苦合毒。
江月璃用疗伤术法帮他止了血愈合了伤口，咬着牙捏起他的下巴，却没有摘掉他眼上的红菱。
“你到底图什么？”江月璃哑声问道，“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需要你还前世的债！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你却为什么如此折磨自己折磨我？！”
宋曦云大口地喘息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月璃摸出那个暗红色的瓷瓶，捏着他的面颊让他张开嘴，将解药尽数倒入了他的口中。
她站起身，硬着心肠往外走，却又被宋曦云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止住了脚步。
“我……不是为了你……”宋曦云稍有缓解，虚弱地抬起手拉下眼上的红菱。
他抬起头，眼前朦朦胧胧，那个身影却异常清晰。
“我是为了自己……”
“我只是不想自己一直后悔一直愧疚……还债是我自己的事，其实……早已与你无关……”
江月璃转身望向他，他如同一盏将碎的白瓷杯，眼中却一片坦然。
“好，我不再赶你，你的苦合毒也彻底解了，今后你去留随意，大不了我再错一次！”
“三年前你护住我，我很感谢，但是我无法信你，这也早已与你无关。”江月璃垂下眼眸，转身踏出房门，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语：
“明日一早，与我同去埋骨地。从今往后，你我只是主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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