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夜风凛冽，熊熊的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身前依然站着那个穿着灰白长袍的男人，男人袍袖猎猎，血顺着剑尖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漫天的飞剑再次袭来，男人张开双臂迎着那些剑光，在最后时刻，却转过头来望向江月璃。
江月璃：“……！！”
一个名字在她喉中梗住，但是她想不起，也叫不出！
她只能看着那个男人转头望向自己，看着那双映着夜色与火光的眼睛。
那双，与宋曦云一模一样的眼睛。
江月璃心头一抽，猛然睁眼。
又是梦……
她抬手按了按额头，突然愣住了。
手？额头？
她忽的坐起身来查看，自己居然已经化回了人形。
只是身上……未着寸缕……
“你醒了…？”一个声音响起。
江月璃想要转头去看声音从何处而来，身体却突然一僵，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无论怎样都无法动弹。
“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个声音出现在江月璃的身后，陌生又低哑，却近在咫尺。
江月璃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那声音却“呵呵”的笑了，附在了她的耳畔。
“为什么救他？”声音带着好奇，“他手上沾满了血，你为什么要救他？”
江月璃：“？？”
一团人形的黑雾从她身后绕到她的面前，以极近的距离看着她，她却看不到对方真正的面容。
“你，喜欢他？”黑雾低低的笑着，突然欺身上前，在她喉头处一点。
江月璃喉头一松，知道是对方为她解开了禁制。
黑雾退后半步，大概是以为她会喊出声来，江月璃却张口便道：
“你是不是有病？”
黑雾歪着脑袋看她，十分意外。
“不然你为什么救他……”
江月璃：“因为他是好人，而且还救过我！”
黑雾：“呵呵，好人？什么叫好人？他杀过多少人你在知道吗？？死在他手下的妖族有多少你知道吗？他双手满是血腥，你却说，他是个好人？！”
江月璃：“……”。诛杀恶人与滥杀无辜本就不同，所以黑雾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难回答，只不过，她认识宋曦云刚刚几日，根本谈不上了解，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只是凭着一种潜意识里的信任。
黑雾的声音带着蛊惑，再次拂到了她的耳边：“杀了他……不然，你以后便会死在他的手里。”
江月璃很想一巴掌拍散这团恼人的黑雾，然而她身体僵硬，只能咬着牙狠狠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黑影轻笑，“不会杀他？还是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江月璃：“……”她闭上了眼，默默在心中念起清心诀。
黑雾：“放弃吧……你们是死敌啊……”
江月璃：“你滚开！”
黑雾：“不论你是江家大小姐，还是半妖之身，你与他的云阳宗，永远都是对头。”
江月璃：“……”
黑雾：“杀了他…不然你会后悔的…你的家族会被他们吞噬，你的同族会死在他的手上…”
江月璃：“……”
黑雾：“杀了他！！”
江月璃额间突然亮起一道荧光，清心诀在她识海中完全启动，原本漆黑的周遭被这一点荧光映射出斑斑裂痕，黑影嘶吼一声彻底消散，所有的一切如同琉璃一般，轰然碎开。
江月璃再次睁开了眼睛。
刚刚果然是个梦魇。
半梦半醒之际，有人用魇术偷袭了她，借着梦魇之境想要迷乱她的心智，幸好，她先一步识破了对方。
然而她也知道，那团黑雾只是那个施术人的替身，而那个人，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江月璃起身，发现宋曦云晕倒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两人身前罩着一个结界，透明的结界周围散落着血腥地邪祟尸块，血腥刺鼻。
外面仍有邪祟不停地在冲撞着，似乎是被什么吸引着想要冲进来，但是结界十分牢固地挡住了它们，而且冲撞的反弹之力十分大，那些邪祟却似乎不知道痛一般，一直往上撞，直到把自己撞成粉碎。
周遭全是崩坏的邪祟污血，江月璃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有多少邪祟想要袭击他们，也不知道在这道结界祭起来之前，宋曦云耗费了多少灵力杀出了这片空间。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施术之人要借用魇术来袭击她，因为他无法进入这个结界，只能通过这种术法来偷袭他们。
江月璃看了一眼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抬手摸上脖颈间的绯玉。
自己应急的乾坤袋一直被绯玉收着，她翻出一件简单的罩衫套上，便急忙去看昏倒在地的宋曦云。
宋曦云浑身是血，呼吸不稳，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江月璃粗粗查看了下，便从他身上数出十几道伤口，加上他内耗过多，还受了阴邪之气侵蚀…
以及，灵力的极度耗损。
他为什么会灵力极度耗损？
江月璃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尝试运转了一下自己的灵脉，果然，灵力充盈，充盈到足以让她化成人形。
江月璃默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宋曦云应该是在重伤的情况下，还拼了命地给“阿璃”输送灵力试图护住它的性命，也许是伤势影响了他的判断，以至于他为她填补了足够的灵力，自己却终于不支倒地，昏死了过去。
江月璃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想起刚刚那团黑雾的话。
他杀过多少妖族？他又杀过多少恶人？若他真的是不分青红皂白滥杀妖族的剑修，又怎么会为了一只灵兽枉顾自己的性命？
这人，怎么会这么傻……
江月璃叹了口气，心口有种隐隐犯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有些错愕，因为这种隐痛的感觉似乎来自非常久远的过去，也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那两世模糊的记忆如同一团浓雾，在她的识海中一闪即逝，根本来不及抓住。
江月璃闭了闭眼，让自己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下该如何救治这位云阳宗的执剑长老。
若是先为他治疗内伤，灵力亏损后自己说不定还会化作灵猫，这么看来，还是得先帮他把外伤处理好。
江月璃理清思绪，便从绯玉中拿出一些伤药和干净的包扎布条，又取了些净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揭开宋曦云的衣襟。
他的身体很烫。
江月璃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手指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江月璃看着他身体上的那些伤口，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流血的地方太多，衣服和伤口之间已经被血粘住。江月璃小心地用帕子沾着净水帮他剥开衣服，又将血污一一擦拭干净。
夜明珠下，他原本细白的肌肤终于渐渐显露了出来，然而，江月璃也逐渐看清，这位云阳宗执剑长老的身上，是怎样的遍体鳞伤。
新伤带血，血痕之下，却又是一条条陈旧的伤疤。那些伤疤几乎密布着他的身体，有些可能是剑伤，有些可能是术法灼伤，还有一些根本辨认不如何造成，只觉得道道狰狞。
云阳宗，天下第一大宗。“执剑行走护天下，长剑荡尽白鹿洲。”如今他这一身伤疤，便是庇护天下的代价吧。
其他的皮外伤还好处理，江月璃细细的涂好药膏，目光落在了最后那处伤口上。
那是此次最严重的伤处，在他的胸前靠近心口的上方，那伤口不像剑刺，更像是被什么利爪穿透，伤口是不规则的孔洞，最要命的是，上面还泛着一层黑青。
有毒。
江月璃只是一个法修，医修之术她只是粗懂一些，但是面对这样看上去就很棘手的毒伤，确实有些为难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代价有些大，江月璃有一位要好的医修朋友，偶然的机会倒是从她那里学得了一个通用的解毒之法。
那位朋友曾说：“不管是怎样的毒，将毒拔出是最关键的。若是你遇到这样的危险，最好是找人先帮你把毒从伤口处吸出来，再以灵力驱动我教你的这个术法，强行将残留在体内的毒根拔出，然后再涂上灵药。这种情况下，如果那个救你的人没办法像我们医修一样可以熟练的运转灵脉，那他便需要靠足够的灵力去驱动灵脉运转，直到毒根彻底逼出体外才行。至于灵药吗，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朋友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江月璃在她的指点下演练了一次那个术法，只觉得浑身虚脱，若不是自己投降，那一身的灵力估计都会被耗至几尽枯竭。
江月璃不由苦笑，没想到自己这个时候恢复人身，更没想到这么快便要把这个人情还回去。
她抬头看了看那个透明的结界，憋了一眼那些还在不停往上撞击的邪祟，四下里除了这些恶心的东西之外，确实再无其他人。
帮他吸毒……江月璃咬着唇，看了看那处狰狞的黑青伤口，又看了看宋曦云苍白的面容。
“救人为上，冒犯了……”江月璃把心一横，拢了拢身上单薄宽大的罩衫，取出两颗化毒丹塞到自己和宋曦云的口中，然后俯身下去。
毒血入口，腥苦难耐，宋曦云也随着她的触碰发颤，双手不自觉的想要扒开她。
“我这是在救你，别捣乱……”她吐出毒血，忍不住念道。
宋曦云自然是听不见的，只是身体的温度却似乎更高了些许。
江月璃索性将宋曦云的一双手腕按在身侧，再次俯身下去。
第二口毒血吐出，江月璃已经觉得心口有了滞塞的感觉，她不敢停下，又一次俯身。
就这样，当毒血终于清除完毕后，江月璃已经口舌发麻，心口处如压了一方大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不敢耽搁，咬牙将宋曦云扶起坐好，手掌抵住他的心脉，开始按照好友教他的术法为他拔毒。
术法不难，只是耗损极大，灵力一点点的流逝着，拔毒的速度却很慢。
结界外的邪祟似乎被江月璃身上溢出的灵力所吸引，开始疯狂地一同撞击这个结界。
毒拔到一半时，宋曦云那处伤口已经凝出了小半碗的黑血，而另一边，一众邪祟齐力撞击的结界表面，终于出现了细碎的裂缝。
江月璃只能继续着，就这样，黑血渐渐转红，终于红得与一般血液再无不同。
而江月璃的眼前则越来越模糊，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耗费了多少灵力，到最后只是本能地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
“他刚刚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状态呢？”江月璃恍惚间有了这样的疑问，她突然有些好奇。
视线越来越模糊，周遭的东西却似乎在慢慢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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