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屋外，夜色如墨，虫鸣寥落。
屋内，清心诀在宋曦云的灵脉识海中轻柔扫过，竟然真的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曦云终于幽幽醒转过来，他睁开眼，便看到阿璃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两只前爪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
见他醒了，江月璃也松了口气，神识跟着一松，整个猫身歪歪斜斜地便往旁边倒去。
宋曦云急忙伸手接住了她，把她捞起抱在了怀中。
江月璃很疲惫。
一开始她只是使用了普通的清心诀，后来发现不够，便祭出了家族传承认可她时赠与她的那道特殊的清心灵术。
灵术运转，消耗了她不少灵力，她又受着伤，还化着猫型，宋曦云一时半会不醒，她也不敢撤手。
就这么僵持着，若是宋曦云再晚醒过来片刻，她恐怕就彻底支撑不住了。
“是你帮了我？”宋曦云很意外，他看着缩在自己怀中微微发抖的猫儿，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脖颈。
残留的清心灵术余韵犹在，宋曦云惊讶的收回手。他没想到，这只顺手救下的灵猫，居然会如此高阶的术法。
“你……”宋曦云看她已经累到睁不开眼的样子，有些心疼，“其实，我每月初一都会这样……你倒也不必为我如此消耗……”
江月璃睁开眼，瞪他。
宋曦云一滞，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又急忙道：“不，我不是说你多事……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消耗，对自己身体损耗太大，实在是，不值得…”
江月璃翻了个白眼，用尾巴把自己的脸遮挡起来，不想再理他。
行吧，就当自己多管闲事了！
“不过，还是很谢谢你。”宋曦云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里带着歉意，“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次的痛楚来得格外强烈，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江月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了一下毛茸茸的尾巴尖。
“我救过你，你也救了我，我们算是两清了。”宋曦云的手在她头顶停留了下，确定她只是力竭，内里没有受损，这才放心下来。
“明天我便要离开这里继续云游。我虽不喜灵兽，但是也知你们灵兽最是念恩，不愿亏欠别人。如今你也不再欠我的情，你若想离去，自行离去便可。”
江月璃身体僵了一下，扬起小猫脸看他，莹蓝的眼瞳望向宋曦云。
此时的宋曦云面色苍白，额边的冷汗还未褪去，零星的碎发被汗水浸着粘在脸颊边，早已敛去了初见他时的锋利。他的目光很坦诚，也很谦和，并不像是故意想赶她走，倒确实是在跟她商量。
江月璃摇了摇头，狠狠的“咪”了一声。
不能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必须先把这个大腿抱住！不然猫生艰难，生死难料！
她看宋曦云愣了下，想了想觉得自己表达的方式可能不太对。既然是想留下，怎么能用这种威胁的方式呢？！
于是江月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然盈盈泪光，满满的委屈。
“呜…”
宋曦云：“……”这猫儿的脸变得还挺快…
“好，你若不想离开，我便带着你。”宋曦云忍住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毛，“不过我不擅照顾灵兽，你跟着我，可能不会过得很好。”
“咪！”江月璃眼眸亮起，欢快地叫了一声。
三世为人的老江湖了，谁还没吃过点苦呢？！重要的是这一世走到现在不容易，虽然江月璃不怕死，但是能不死当然最好不死，最好能一路修习到渡劫飞升。
在她的潜意识里，只有渡劫飞升后，她的转世重生才会真正结束。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但是这个认知对她来说是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的，根本不需要去问缘由。
江月璃满意了，重新趴俯下来，继续缩在宋曦云的怀里。
坦白说，他的怀里很舒服。
他穿得薄厚适中，体温透过衣料传到灵猫形态的江月璃身上，让她觉得舒适而温暖。
而且，他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木香，江月璃本来不喜香料，但是这种木香却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早已熟悉了这丝木香的主人，让她愿意继续依偎在这里。
咳咳…不过男女授受不亲，现在自己灵猫状态可以不讲究那么多，以后变回人形，就必须离他远远的，不能让他知道，不再碰见他当然最好！
“不然，我与你缔结灵契，你意下如何？”江月璃正想着，却听宋曦云突然道。
江月璃震惊抬头。“咪？！”
宋曦云神色柔和：“修真之人与灵兽缔结灵契后，便可同修共益。你的灵术可以助我，你的灵力也可以对我形成帮衬。同样的，我的灵力也可以为你所用，祝你早日突破，得以化形飞升。”
江月璃抽了抽猫唇，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她，一天之前还是个人，是修真世家的大小姐，江家天资最佳的年轻天骄，一天不到，她成了一只变不回人形的灵猫，还是个半妖之身。
缔结灵契？她听说过修真之人与灵兽缔结灵契的，但是妖与修真者之间……
那是死对头啊……
江月璃露出悲伤的神情，缓缓摇头。
“不行吗？”宋曦云有些惋惜，垂了垂眼眸，“好吧，也许你有你的想法或者难处，那便依你。”
江月璃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新生的妖气被绯玉及时锁住了，让人无法察觉。
江月璃这么想着，忽觉困意渐渐袭来，正要睡过去，却听见宋曦云又问道：
“刚刚你帮我的术法，好似某种清心诀吧？”
江月璃一个激灵，又直起身来。
“我听师父说过，白鹿洲上最擅法修的，便是江氏一族。而白鹿洲上最好的清心诀，便在江氏的传承之中。”
江月璃耳朵微微抖了抖，转过猫脸，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别这么看我，”宋曦云勾了勾唇角，“说起来，我救你的地方离江氏山庄并不远，你……”
他把江月璃抱起来，举到自己面前，直视着江月璃那双莹蓝色的猫瞳。
“你和江家，有什么关系？”
“……”江月璃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无知的表情。
“你不用如此戒备，”宋曦云笑了，把江月璃重新放在膝头，“若你是江家的灵兽，我便送你回去，我与江家无仇无怨，自然也不会害你。”
江月璃扯了扯猫唇，急忙摇头。
她好不容易出来，才不要回去。
更何况，云阳宗与他们江家，一个是宗门里的第一，一个是修真世家中的老大。两股势力表面上看着安好无虞，内地里的暗涌并不少。她如今灵猫形态，怎么能轻易承认自己的家门呢？
再说了，就算告诉别人自己是江家大小姐？谁会信啊…！她现在可是一只灵猫！
宋曦云此时提及江氏一族，江月璃也摸不准他是试探还是别有用意。
他歪着头看着宋曦云，又坚定地摇了摇毛毛脑袋，直起身子，前爪再次按在了宋曦云的心口。
“咪！”
“不是么？……”宋曦云垂下眼眸，又似自言自语，“确实，从未听说江氏一族养有灵兽，可能是我猜错了。”
江月璃点头，她从宋曦云的膝头跃下，又用脑门蹭了蹭宋曦云的手背，重新趴俯在了他的旁边，蜷起了身体做出准备安睡的模样。
先把这关糊弄过去再说。
困意再次袭来，江月璃终于睡了过去。
可是神识之中，绯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主人，我帮你找到变回人形的方法了！”
………………
宋曦云调息入定之后，恍惚间似乎到了一处绿洲。
他知道自己这是身处梦境之中，也没有慌张，便随着梦境中的画面流转，在绿洲中慢慢前行。
前方湖边，一位身着粉白衣衫的女子坐在湖畔石上，背对着自己。
她身侧悬着一把白玉剑鞘的宝剑，长发如墨垂至腰间，发间只斜插着一支绯色的玉簪，好似一朵精巧的辛夷。
宋曦云看着这个背影，停下了脚步。
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了，无数个梦境之中，她都如此出现过。
宋曦云其实有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在这一世之前，他曾有着两世的过往，那两世中，都有一女子因他而死。
具体是因为什么，那女子又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人，宋曦云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那种害死对方的愧疚感，宋曦云从转世之后便带着，几近刻入骨髓。
“你来了。”梦境中从未说过话的女子居然开了口。
宋曦云一惊，忍不住又向前走去。
女子衣衫突然变换，从粉白变成了滚着金纹的墨色。周遭原本朗朗晴空瞬间变得阴云密布，一阵风起，女子的衣袖随风扬了起来，露出了染血的白色手臂。
“你……”一个名字凝在嘴边，但是宋曦云却无法唤出。他只觉心中被一股浓重的悲伤压抑着，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女子站起身，慢慢转过头来。
宋曦云屏息去看，却发现女子脸上被一片迷雾遮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是他梦中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的眼睛。
这双眼睛似含桃花，眼尾微微上扬……好像……好像……
一阵钝痛从心口处传来，宋曦云身体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他不知何时已经躺倒，此时“阿璃”正站在他的身上，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俯视着他，两只前爪按着他的胸口来回踩动，
…………
江月璃醒得早，醒来后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原因很简单。
她，灵猫形态的新生半妖，在这个大清早里…
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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