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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光宅


四十日之后,传来了平定扬州的消息。

        文明元年九月,太后改元光宅,封洛阳为神都,大赦天下。同月,将三省六部一齐改名。改中书省为凤阁、门下省为鸾台、尚书省为文昌阁,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改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这一年,大唐两易皇位、三易年号。

        扬州之乱闹到十万军马之势,仅仅月余便全军覆没、身首异处。太后当政以来遇到的第一场叛乱,就这样刀过竹解。太后听到消息后,眉目间尽是隐不去的笑逐颜开,直命第二日在麟德殿前举行击鞠,宗室显贵尽可进宫观摩。

        我已经一年没有看过马球了,自永淳二年在东宫被太平公主拉上了马球场,也有两年再未上场了。

        麟德殿的殿前场地极大,就是以双方十骑上场,也完全使得。待众郎君女眷都在廊下坐好,我与婉儿、宜孙皆随于太后身后,服侍她在殿前正坐。

        心里猛然一坠,看到他已在太后身旁坐好,微笑着起身行礼。

        太后的另一侧,坐着周国公武承嗣。

        婉儿轻握了握我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冲她微微点头。

        二十骑在马场站定后,两方各有一人上前对太后和陛下行礼。武三思在太后面前跪着,声音高昂:“愿为太后而战。”

        另一方的驸马薛绍也上前行礼:“为太后而战,为大唐而战。”

        太平公主虽是女眷,却因太后宠爱得以坐在陛下身边,正神采奕奕地看着驸马。

        一声锣响,二十人皆上马。秋日天朗气清,日光正足,二十骑在马球场上很快驰骋起来。武三思的势头相比两年前跟着当年的太子李显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今日击鞠似是要舍命夺酬。开场未久,球便在武三思的球杖下,不到一刻便已进了两球。

        驸马薛绍虽亦球技不俗,却心有顾虑,很难在势如破竹的武三思身边抢到球。马球场上若拼起命来,非死即伤,武三思今日若铁了心要赢,驸马这一队也无可奈何。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一面急得直跺脚,一面高声呼喊着:“薛郎,快去抢啊!”

        太后掩不住上扬的嘴角,嗔怪地朝公主说道:“阿月,别胡闹了,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样沉不住气。”

        “若不是我有孕在身不便上马,怎会让武表兄次次进球。”

        太后看着公主生气蓬勃的样子只是笑,嘴上虽责怪着,却也没有拦她。

        马场上的武三思依旧长驱直入,薛绍那一方有一郎君与他策马并行,伸出球杖向下弯身,想要夺球,却被武三思和另一个郎君一同用球杖勾着,瞬时便从马上摔下。

        一片惊呼,场上诸人皆勒绳下马去看,场边的内侍忙匆匆跑去,一旁等候的医佐也围了上去。武三思诸人略等了等,也下了马。

        也不知是谁家的郎君,偏要争这一口气。如今武氏兄弟在太后眼前炙手可热,即便李家宗室也避让几分,马场上这般凶险,也不知他可否有碍。

        “究竟是谁家的郎君,可有事?”太平公主在旁耐不住性子,急急问道。

        终于有一内侍跑来,急忙回话:“秉太后、圣人、公主,是凤阁刘侍郎家的二郎。”

        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手中惯用的白瓷盏竟倒在案几上,酪浆泼洒了几滴。太后回头顿了一瞬,他抬头对上太后的目光,匆匆转身整理衣袖。

        凤阁侍郎刘祎之虽是太后身边的北门学士,却也是他的老师,他的一身学问都是承自刘祎之。

        “医佐看过说无大碍,只是要卧床静养了。”内侍低头答道。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太后命诸人先做休息再行击鞠,马场上飞扬的尘土也慢慢沉了下来。

        公主虽已显怀,仍轻快地跑到太后身边:“阿娘,表兄今日也欺人太甚了些,这刘二郎不知要修养几时才能好。况且薛郎那一队,少了一人,可如何比得?”

        “你呀,就是看薛绍赢不了,才这样耿耿于怀。这马球本就可以人数不等去比的,今日怎么就不行了?”太后对公主也满是宠溺,只笑着呵斥她。

        “那我不管,这刘二郎下去了,总有人要替他。”公主拉着太后的袖子,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她眼神一亮,我不知何意急忙低了头,不敢再让公主注意到我。

        “你不是从前四哥哥身边的韦娘子吗?我们那时在东宫玩马球,跟你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个安郎君如今在哪儿?”公主又急忙跑到我身边,拽住了想要往后退的我,“就是定远将军的独子,当年在豫王府是一等左右卫的。”

        公主想要安平简上场力挽狂澜,可是今日这样凶险的局面,我怎能把平简拖进来。更何况,若是太后和公主特意传召,他就必得搏命去赢了。

        “定远将军的独子?”太后在一旁倒是颇有兴致,“我仿佛记得这个人,永淳元年腊月在骊山,可是他救了四郎和你一命?”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乱间只能回道:“是他。”

        “既救了当今圣上,又是定远将军之子,今日这马场又如何上不得?”太后轻笑着,命我去查安平简在何处。

        我踌躇不前,一面要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一面又担心太后对我那一日去东宫见安平简的事已经知晓,心里极是发憷。

        “阿娘”,柔润的声音响在耳旁,我未抬头便知,是他的音色。

        “安郎君如今在东宫,儿子是想明年开春之后请他来教成器骑马的”,他轻声说着,微笑着看向公主,“妹妹既想叫他来,命人去东宫就是了。”

        “多谢阿兄!”公主极是开心。

        安平简随着内侍从远处走来,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他的身影在日光下格外坚毅硬挺,深邃明朗的眉目极是有神。太后与公主问他几句,他皆应对得当。

        “安郎君,你定要帮薛郎赢回来!”公主心急,说话也毫不隐晦。

        “今日本就是为庆平定叛乱,马场上尽心便好,不必急于求成。”他接着公主的话说道。他自登基之后,很少在人多时说话,更少与臣子言语。今日这句看似温和无意,却也帮平简挡了公主之令。

        平简谢恩领命,抬头看到我轻轻颔首,那张棱角鲜明的脸上满是夺目的笑容,竟无丝毫胆怯担忧。

        他翻身上马,在球场上电疾如风,摧枯拉朽。武三思并非球艺精湛,只是势不可挡,又加上旁人皆不敢用尽全力,才能一路势如破竹、连连获胜。可平简在马上全然一副用命去搏的势头,武三思一面疾驰一面护球,他只用了七分力便与武三思并驾而驱,弯身夺毬时,看到有两方夹击便灵活地抽出,右手仅翻转几个动作,旁边一人的球杖便被钩得脱了手。

        这一幕这样熟悉,我不禁往女眷席看去,正对上从敏的眼睛,两人会心一笑。

        马场的平简,才是真正的他,那样鲜衣怒马、光彩夺目。

        不过一刻,平简单枪匹马便已夺回四球。薛绍这一队的士气顿涨,渐渐地也敢去攻击武三思等人。

        廊下殿前,众人看得屏住呼吸,平简接连进球,已是掌声如潮。公主尤其兴奋,竟懒得回去,就站在婉儿身边雀跃不已,激动处还不停地拽着婉儿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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