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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日沉


我坐在肩舆上被抬回豫王的院落,脚上的伤被药敷着,不像之前那么热辣辣地痛,可心里却疲累极了。我不过想要身边的人都无事,怕陛下和阿姊惹得太后不高兴,怕豫王难做,怕自己遭祸。求婉儿虽不是上策,但也想着能有成效,却实在低估了阿姊的傲气、陛下的执拗。

        夜里豫王进来的时候,玉娘正把我脚腕上敷着的药取下,他未发一语,只淡淡吩咐众人都出去,蹲下身细细看着我的脚伤。

        “这几日不要下地了,好好养伤便是。”他一开口便是柔润的语气,“以陛下的性子,你再去求也无济于事。至于重福身边的内侍乳母们,我会妥善照顾他们的家人。”

        连他也没有法子了,看来如今谁也拦不住刚刚即位的陛下了。我心里满是忧虑,以阿姊的谋算,怎么就看不出此事不能做呢?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担忧,缓缓说道:“陛下和皇后如今只怕也在气头上,三哥虽为皇帝却政令难推,自然心里不忿。令尊从普州参军升任豫州刺史,惹得裴相不满、朝野怨言,两方都在压着火气。以三哥的性子,如何能韬光养晦、以待时日?”

        “阿耶右迁,朝野有怨?”我心下担忧。

        “从七品朝夕之间便升任了四品,即便是皇后的父亲,也是未有先例的。何况……”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可如今阿耶已经就任,想来此事应该不会再有波折吧?况且前日陛下赐给阿兄屯田员外郎的官职,阿兄拒不接受,也能为韦家挽回一些声誉吧?”

        他不禁笑了,声色朗润:“五郎天性恃才傲物,非要进士及第、雁塔题名不可。依我看,他拒受隆恩只怕不是为了韦家声誉,全的是自己的心。你想想,皇后父亲右迁满朝怨言,皇后亲弟韦五郎拒不赴任,你是皇后亲妹又抗旨不遵,三哥和皇后心里能舒坦么?”

        这般复杂的前朝后宫,即便明察秋毫如他,也没有办法劝得住陛下和阿姊。难道偃旗息鼓、万事太平,仅仅只能靠陛下和阿姊自省了么?

        说话间他已替我涂好了新药,动作轻柔,微凉的指尖时不时拂过我的脚腕,令人心痒。他见我又低头不语,轻笑了一声,“你呀,平日也是伶俐之人,怎么对着你阿姊就乱了阵脚。”

        我不忿道:“我本就不是聪明人,和你相比就更笨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一笑,盛满了月色的眸子里掠去几缕不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很快没了声响,我拽着他的衣袖:“怎么了?”

        片刻之后,他微笑着说:“你猜猜,我看你笨不笨。”

        看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一缓,随即咬着下唇,掩不住心里的紧张和窃喜:“你是怕我落下疤,不好看了。”

        他微微一愣,未沾药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右手,指尖从我手腕上划过,而后落在我的掌心。他的动作那么轻柔,若即若离的,却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我,把我的心搅得又酸又痒。

        “当年的疤已看不到了。”

        我这才想起那年在骊山,我的右腕被红狐划伤过,而那一天夜晚,是他第一次同我在一起。心里不觉一暖,在他掌心中的手被反握住,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嘴角荡漾起来。

        湖水月色般的眸子里映着我的模样,他离得我太近了,我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全无章法。

        一片清凉落在我的眉间,停在那里很久很久,我不禁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眸子里含着不忍的神色,转瞬即逝,我又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开口问道:“到底怎么……”

        剩下的半句话被封在他的唇中,他的吻和那夜在骊山上的一样,温柔辗转,层层递进。我跟随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回应,一点一点索取,双手环住他的肩,心就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周遭的空气变得热腾腾,他的双臂紧紧揽着我的腰,胸腔的起伏望之如荼,瞬息之间已将我压在身下。身体的反应让我期待更多,此时此地只有我和他,别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的唇舌一顿,猛地离开了我。原本不停坠落的心好像忽然停在了半空,无处可依,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半支着身子,看着我微笑:“你脚上有伤,不可以。”

        空悬的心突然归位,在胸腔里震得声声作响。心里又酸又涩,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我转身侧躺着,不去看他。

        脸颊上落了一吻,身子一空,他离开了。

        这一吻提醒了我几日前他在我脖颈间的戏弄,突然起了报复之心。我拽住他的衣角,起身从后面环住了他。然后从耳垂开始,慢慢吻遍他的脖颈,唇齿并行,舌尖挑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身子僵了片刻,要挣扎出去,却被我抱得死死的。

        “团儿。”他的声音不同往日,有些嘶哑。

        我没有应他,继续在他的脖颈间啃噬。

        终于被他再次压在身下,倒在榻上。

        自骊山那一日过去已经一年多,他从未像今天这般热烈。

        迷糊间已经天明,脚上忽强忽弱的清凉令我转醒。我望着那清风朗月的人在我足间摆弄,心里全是甜,全是暖。

        他见我醒了,只轻轻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原来平日的沉稳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昨日我去勾引他,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今天被他这么一说,我却忽然不敢看他了,急忙用双手捂住脸,忍不住暗自偷笑。

        “究竟该说你深藏不露呢,还是色厉内荏?”他轻笑着,俯身把我的双手从脸上取下。

        我又赶紧闭上眼睛,不敢跟他对视。

        “你脚上有伤,先把凝雨送到从敏那儿养着吧。”微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痒痒的极是难受,我往旁边躲了躲,闭着眼点了点头。

        谁知他得寸进尺,又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昨晚高兴么?”

        这个人平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如今却这般没羞没臊的。我赶忙把被子拉到头顶,理也不理他。

        半晌过去,身边突然没了他的气息。我心里一慌,急忙把被子掀开,看到了正往外走的背影。

        “你去哪儿?”我脱口而出。

        他回头看我,脸上是了然的笑:“今日单日,要上朝的。”

        豫王刚走未多久,从敏便急匆匆跑来,一面要看我的伤,一面又火急火燎地问我昨日的状况,倒是我劝了她好久,她方安静下来。

        “唐昌王年纪小,平日里冲冲撞撞是难免。如今陛下膝下也有四个子女了,皇后怀着身孕,又不比从前当太子妃时清闲,怎么还要亲自抚养呢?”

        重福故意撞我的事,我未瞒着豫王,但是不愿告诉从敏,她若能少知道一些也是好的。我耸耸肩强笑着答她:“许是阿姊喜欢孩子。”

        “成器生得比重福还早,如今却只有成义一个弟弟,咱们府里也太清冷了些。”从敏在旁念叨着。

        “还不是怪你自己不当心,”我说道,“你身子如今也养好了,把三郎快补上。”

        她抬手便要挠我,我轻轻一侧便躲开了,她扑了个空,噘着嘴又要闹我。

        “娘子们好兴致。”上官婉儿的声音飘落耳畔。

        我们闹得过了些,竟未注意她携着诏令已至房中。

        “上官舍人怎么不派人通传,真是失礼了。”从敏在旁不好意思道。

        “未通传就闯进来,确是我失礼了,”上官婉儿在旁戏谑着,转而对我说,“太后的旨意,封你为孺人。”

        心中的困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被婉儿打断了:“是太后的旨意,不是陛下的。”

        我心下明白了几分,接过诏书,行过了礼,而后又对着婉儿郑重行礼。

        “举手之劳罢了,”她笑得婉丽,“况且也是豫王的功劳,若不是他趁着贤首国师进宫,携着你抄的《华严经》到太后宫中,使得国师为你美言,我也是没法子的。”

        “上官娘子是冰雪聪明之人,如此大恩,自不必听我言谢了。”

        她弯下身子凑在我耳边:“豫王以永平王年幼无伴为由,将唐昌王接到你们府里住几日。”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心中大喜过望。他夜里那样明白地告诉我这些事的原委,让我不要再触陛下和阿姊的霉头,我原以为只能坐以待毙,静等太后惩处。没料想,他不过只言片语,就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我看向上官婉儿,笑意被她尽收眼底。她回我一笑,轻轻握着我的手说道:“快更衣上妆吧,贤首国师来考问你,可是耽搁不得的。”

        “是。”我回握了她的手。

        及至上官婉儿离开,从敏方愤愤不平道:“你怎么和她那样亲密?”

        我愣了一瞬,想起她大概一直因为贬妻为妾的事怨着太后,也连带着对太后身边的婉儿恨屋及乌了。纵然她平日不说,纵然她与刘妃相处甚好,可总归也有个心结。

        “她帮过我的。”我冲她挑挑眉毛。

        “是豫王帮的。”她仍是小声嘟囔着。

        我噗嗤一笑,从敏的孩子气也不知哪一日才会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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