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暗香浮

禹州阳翟县最繁华的九桥街上新开了一家香药铺，说是京都千香坊的分铺名唤——暗香浮。暗香浮普一开张，就门庭若市，不少人慕名前来。

        从彩薇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墨兰惊了一惊，她虽有开分铺的打算，却并未实施，这暗香浮竟敢打着千香坊的名头开店，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会揭穿吗？

        一大清早，墨兰看过朱曼娘母子，便让彩薇套了辆马车出门，直奔暗香浮而去。

        阳翟郊外的百行山高千尺有余，山腰上的红梅开得正艳。墨兰近日心事重重，不见笑颜，梁晗想着采几枝新鲜红梅来，或许能叫她开心几分，那也是极好的。

        远远见着轻烟袅袅升起，阵阵肉香袭来，梁晗不禁加快脚步，朝烟起的地方走去。

        大树不远处的空旷地上，一个身着褐衣的中年男子正半蹲在火堆前，烤着野鸡。

        看着这位大叔烤野鸡子的模样，梁晗深觉暴殄天物，忍不住开口道：“您这样烤出来的野鸡不够香。”

        “哦？是吗？那要怎么烤才香呢？”大叔回头，笑眯眯的看向梁晗，他身量不高不矮，体型微胖，瞧着一团和气，让人觉得特别好相处。

        梁晗从怀袖中掏出一小瓶蜂蜜，这本是他特意买来要送去给墨兰做调香之用的。他将蜂蜜递给大叔道：“得加上一层蜂蜜，烤着才外焦里嫩香脆爽口呢。”

        大叔捋了捋胡须，笑道：“瞧你这模样，是个不沾庖厨的富家公子，怎会懂的这些。”

        梁晗眉眼弯弯，一脸的小得意：“我家大娘子好厨艺，这些都算从她那知道的。”

        “唉——”大叔长叹了口气道，“那可真是羡慕你了。我就好一口野鸡子，无奈家中大娘子不允，这才跑到这山上来，自己偷烤着吃。”

        早春时节，草长莺飞，阳翟河两岸的桃花开得火热，宛若彤云。

        禹州团练使夫人沈氏和她的弟媳邹氏二人沿着阳翟河散着步。

        “这暗香浮的冷荷香用着清新雅致，真如将那六月鲜荷握在手心里似的。”邹氏温柔笑道。

        沈氏点了点头，深表赞同：“我许久未去京都，前些日子我那手帕交秋大娘子来看我时，给我带了一小瓶冷荷香，味道那是一模一样。真想不到，咱们这边陲之地，竟然还能用上京都贵妇人争相求购的东西。”

        姑嫂二人走着走着，沈氏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河边的石头上，那石头长满青苔，十分的滑溜，沈氏一个不稳，拽着邹氏一起跌入阳翟河中。

        几个跟来伺候的人，竟没一个会水的，只能留几个看着，再几个驾着马车去找人来救人。偏生她们二人散步的地方没有其他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怎么办才好。

        忽然，扑通一声，河对面有一个月牙白的身影跳入了河水之中。不多时，就将邹氏给捞了上来。

        三月里的河水冷的刺骨，那人却又一个猛子扎下去，去捞已经沉入水面不再扑腾的沈氏。

        没一会，沈氏也被捞了上来，邹氏没多久就醒了，沈氏却迟迟不见醒来。

        打小伺候沈氏的梁嬷嬷探了探沈氏的鼻息，微不可查，原本镇定点她瞬间慌了：“大娘子，大娘子……你醒一醒……”

        林吟霜拖着湿漉漉的身子，赶忙上前去，伸手就去抠沈氏的口鼻，就这还不算完，林噙霜抠完以后，竟然用手捏住沈氏鼻子，而后亲了上去。

        此举，惊世骇俗，身旁所有人都惊呆了。

        梁嬷嬷没见过这般无理粗暴的人，急吼吼道：“团练使夫人启容你这般无理作践！”

        林吟霜一边摁压着沈氏的胸腔，一面瞪了梁嬷嬷一眼，冷冷道：“不想让你家夫人死，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我不管做什么你也别管，都是为了救你家夫人。”

        “你！”邹氏拦住了梁嬷嬷，她知道梁嬷嬷是关心则乱，她虽很难理解林吟霜的所为，可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吟霜反复的按压沈氏的胸腔，再加上人工呼吸，过了好一会，终于看见沈氏胸前开始快速起伏，没多久就转醒了。

        看见沈如萍醒了，林吟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一阵风吹过来，冷得她瑟瑟发抖。

        “这位娘子的救命之恩，我和大姑子没齿难忘。”邹氏扶着沈如萍深深作揖。

        林吟霜拧了拧衣服上的手，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将湿了的衣裳换了，免得受冻着凉了。”

        她们三人上了沈家的马车，换了一身衣服。沈如萍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头也晕晕乎乎的，想来是湿衣服穿太久，着了凉。

        “二位娘子，往东不过一里地有个走方郎中，咱们去她那瞧瞧吧。”

        沈氏点了点头道:“嗯。”

        暗香浮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墨兰花了好一会时间，才进到里厅，铺子里的伙计见墨兰衣着不凡，领着她就进了包厢。

        彩薇让伙计将铺子里最好的香料都拿出来让墨兰好好挑挑，没成想那伙计说镇店的冷荷香梅蕊香都已售罄，现下就剩些今日新上的桃李芳了。

        “桃李芳？”墨兰听到这味香的名字，大吃一惊。这是她正准备做的香料，是她妈妈亲手教她调的，这世间怎么还有其他人会。或许，只是凑巧起了个同样的名字吧。

        “你拿些桃李芳来，我瞧瞧。”

        不一会儿，伙计就将桃李芳拿了过来。墨兰接过桃李芳，细细瞧了瞧，闻了闻，和记忆中的桃李芳当真一模一样，她迫不及待的将桃李芳放入香炉，那袅袅轻烟带出来淡淡桃李的清香，那是一种久违的，春天的感觉。

        墨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桃李芳是何人所制？”

        伙计一五一十按着林吟霜交代好的答道：“这是我家林掌柜制的，掌柜的说这是她家祖传的秘方，这世间只有她和她的女儿会制。我们林掌柜的就是千香坊大东家的母亲。”

        千香坊的大东家，可不就是盛墨兰，她的母亲是林噙霜，可林噙霜明明前几日才下葬的，那这个姓林的掌柜的，会不会是……

        墨兰十分失态，一把抓住伙计的袖子，急切道:“你们家掌柜的何在？我要见她！”

        “掌柜的大清早就出门了，怕是要到傍晚才回来呢，这位娘子要不先回去，等我家掌柜的回来了，我再上门去请你？”

        “不必，”墨兰拒绝道，“我就在这，等她回来。”

        巨大的木槐树下，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下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用树枝挽着秀发的女子，她正给一位老人家看完诊。

        远远见着林吟霜过来，她笑意盈盈的上前道:“林娘子来了，快请坐。”说着她拿出几个简易的木凳出来。

        “池姑娘，这位夫人落了水，现下有些咳嗽，你给瞧瞧。”

        “夫人，您请坐。”池霜雪面带笑意的请沈如萍坐下。

        可不论是邹氏沈如萍还是她们身后的一干人，看着池霜雪这么一个不过花信年华的女子，深深质疑着。

        古来走方郎中也好，宫内御医也罢，都是男子，便是有女医，那也是少之又少，多数也只是于内宅妇人之间口口相传。太医世家的贺老夫人医术半点不比贺老太爷差，却也只能囿于内宅，给那些娘子小娘们看看妇人身上的病症。像池霜雪这般的姑娘家当走方郎中，怎么瞧都觉得是个骗子。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会抛头露面当走访郎中的，像池霜雪这般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嫁了人生了孩子的。

        林吟霜自然明白她们在迟疑什么，她笑了笑，道：“我刚才救人那法子也是惊世骇俗的，这会有个女郎中，也算不得稀奇，医术好不好的，咱瞧瞧不就知道了。这会要再去找个郎中，也不方便不是。”

        “也是，那咱就看看吧。”说罢，邹氏扶着沈如萍坐了下来。

        池霜雪只一搭脉，就知道沈如萍刚落过水，现在身子发虚，池霜雪倒了一碗姜汤给沈如萍喝下，没一会她的头就不那么重了，池霜雪又给开了些补气的药，让沈如萍好好休息几日。

        “别看池姑娘年纪轻，那医术可是数一数二的。她当这走方郎中，一路义诊，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都让她给瞧好了。她也是半月前刚到咱们阳翟来的，夫人不知道她。”林吟霜格外喜欢池霜雪，一个古代女子独立自强，走一条女子从未走过的道路，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家人反对，世人不解甚至鄙夷，前路满是荆棘，而她却义无反顾，那是多少男子都不能匹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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