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张桂芬
玉石造就的台阶上雕琢着祥鸟瑞兽纹样，层层台阶往上，可见门口蹲着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中间正门上黑底金漆“敕造英国府”五个大字，气势夺人。
墨兰本以为永昌伯爵府已经够气派了，今日到了英国公府才知道自己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
英国公是武将世家，府里摆设布局不同永昌伯爵般雅致，不讲究什么假山怪石琪花瑶草的和谐布局，那些名贵的花草树木很少，只零星摆放了些，来往的女使小厮个个瞧着都英气不凡，想来都是练家子。这略略看下来，不像是个高贵卓绝的国公府，倒像是个普通武将人家，就是这府邸比寻常武将家大上好几倍。
穿过几道垂花门，走过好几个院子，方才到了英国公独女张桂芬所居的“芬华居”。
寒风冽冽的天，张桂芬一袭青碧交领襦裙，仿若冰天寒地里长出来的一根翠竹，亭亭玉立的站在院中，翻手一掷，一块小石头从她手中飞出，精准击中十步开外松树上挂着的半掌大小木牌。
半月前，瑾哥儿的满月酒上，墨兰见过张桂芬一回，端庄秀丽，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寻常公府侯门家女子少有的英气。那时墨兰刚出月子，身子尚虚弱，里里外外有婆母和几位嫂嫂操持着，她也没来得及跟张桂芬说上话。
“好厉害。”墨兰站在廊下，目瞪口呆，虎父无犬女，英国公的独女当真是不可多见的女中豪杰。
张桂芬回过头来，只见廊下站着一个披着茜色斗篷的女子，梳着宝月髻，簪着一支花枝样式的落梅步摇，并几朵淡红梅花小发钗。她小半张脸缩在兔毛领子里，弯弯柳眉，瑞凤双目惊讶的瞪着，看着风雅动人又有几分俏皮可爱。
“永昌伯爵府的六大娘子？”张桂芬解下手上的缚带，松下袖子抖了抖。
墨兰看着眼前这个不拘小节的爽朗女子，心中好感顿生，将手上的小手炉交给一旁的秋江，叠手给张桂芬行了一个大礼：“墨兰深谢张姑娘救命之恩。”
“六大娘子客气了。”张桂芬说着福了福身回了个礼，笑道，“屋外冷，屋里坐吧。”
这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身体倍好，这天寒地冻，墨兰捂得跟个粽子似的，手炉不离手，都还觉得冷。张桂芬轻装便服，依旧精神抖擞。
“六大娘子请喝茶。”张桂芬的女使兰花递过来一盏黄栀香。
幽幽栀子花香扑鼻而来，墨兰点了点头，接过茶浅尝一口赞道：“气幽而不扬，味香而不腻，真是好茶。”
客气寒暄了一会，二人一时没什么话题可聊，气氛略有几分尴尬。
墨兰想起方才张桂芬投掷石子百发百中的模样，好生羡慕，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张姑娘方才在院子投掷石子，百发百中，很是厉害，不知张姑娘可否教教我呀？”
“嗯？”张桂芬愣了愣，大家闺秀多好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女红管家，鲜有喜爱这些东西的，“都是些小把戏，六大娘子乐意学，我自然愿意教。”
“那墨兰在此就先谢过张先生了～”墨兰打趣着作了作揖。
张桂芬见墨兰这副难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叔家的大堂姐常说她家六弟妹是个妙人，今日一叙，方知所言非虚。
张桂芬与墨兰相谈甚欢，梁晗谢过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后等了许久，墨兰姗姗来迟，张桂芬一路送她到了门口，墨兰上了马车，也是依依不舍。
这样率性爽朗的女子实在少有，一想到来日张桂芬嫁给沈从兴这个不得她心意又宠爱妾室小娘的人，墨兰就觉得分外惋惜。沈从兴毁了小邹氏，更毁了张桂芬，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子，就该嫁个合她心意的男子，舒心明快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憋憋屈屈的当个继室填房，与不喜欢的男子朝夕相对。
或许，在张桂芬嫁给沈从兴之前，她可以做些什么。
墨兰握拳，暗暗下了决心。
“墨兰…墨兰…”梁晗坐在墨兰对面喊了她好几声。
“嗯？”墨兰一脸凝重的抬起头看向梁晗。
梁晗见墨兰对他爱搭不理的模样，认为墨兰定是还生他的气，心里想说的话都咽进肚子里了。
“池院正那拜贴一早送去了，不过不巧，池姑娘前些日子出远门了，少说得小半月才能回来。”
“池姑娘悬壶济世，擅药理，出门远游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礼物送到，我们改日再上门拜访也是无妨。”墨兰说罢闭上眼睛，搂着手炉，没有继续搭理梁晗的意思。
她果然还在生气。
梁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墨兰微眯着眼睛，透过车帘缝，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有一人提着个精致的笼子，打旁边走过。笼子里的金丝雀上下跳跃，羽毛鲜丽。
可再精致的笼子，再漂亮的羽毛，也比不过在一片浩瀚苍穹里翱翔的鸿鹄。墨兰合上眼，不再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回到永昌伯爵府，墨兰先一步进了仪岚轩，直接往瑾哥儿住所去，梁晗紧随其后。
屋里奶妈正抱着裹成小团子的瑾哥儿坐在熏炉旁玩，只见瑾哥儿的小手上紧紧拽着一个红线串的钱串子，时不时晃晃小手，铜钱响动，他就咯咯笑。
墨兰上前，伸手试探性的去拿瑾哥儿手上的钱串子，哪知刚一碰，这孩子就哇哇哭起来，生怕别人抢了他的钱串子。
“小财迷。”墨兰笑着勾了勾瑾哥儿微微抽动的小鼻子，红点点似的，特别可爱，看的她心都化了。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墨兰母子身上，墨兰低眸浅笑，朦胧迷梦，泛着柔光，美好的如同梦境一般。
梁晗一步上前，看着襁褓之中已经安静下来的瑾哥儿，轻轻戳了戳他肉乎乎的小脸蛋，柔柔暖暖，特别真实。
“瑾哥儿这么喜欢铜钱串子，来日从商指不定能够富甲一方呢。”都说士农工商，商为末，一身铜臭腥气，梁晗却不以为然，入仕从军也好，种地经商也罢，只要追求自己心之所向，过的舒心自在便很好。
墨兰皱了皱眉头，她倒有些意外梁晗会说这些，这些个公府侯门簪缨世家大都瞧不上行商之人的，梁晗倒是个例外。不过他一直都是个不问世事的纨绔子弟，士农工商他交际的人可多着呢，没那些偏见也不甚奇怪。
“他还小，未来的事说不准的。”墨兰并不想顺梁晗的话说下去，她从奶妈怀里抱起瑾哥儿，时不时逗弄着，依旧不去搭理梁晗。
梁晗讨了个没趣，待了一会便走了。
翌日清晨，墨兰洗漱梳妆好，看过瑾哥儿，便去书房核对名下的田产铺子的账目。
方坐下没一会，屋外老远就传来梁景明清亮的声音：“六嫂嫂～六嫂嫂～”
墨兰放下笔，颇有些宠溺的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门口去迎接梁景明。
“六嫂嫂～”梁景明气喘吁吁的停在门口，一把拽着墨兰的袖子，笑嘻嘻的看着她道，“六嫂嫂，咱出去赏景吧，我知道一个好去处，特别美。”
“好。”墨兰说着，将梁景明不知何时松开的斗篷系带紧了紧，笑道，“跑得这般快，斗篷散了都不知道。”
“谢谢六嫂嫂～”梁景明说罢挽上了墨兰的胳膊，头半靠在她身上。
梁景明一早就让人套好了马车在永昌伯府门前等着，马车内部厚厚实实铺了不少皮毛保暖，坐垫下放了暖垫，小桌几上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生怕墨兰冷着，梁景明还在墨兰身旁又多放了两个小暖炉。
马车一路颠簸，越走越偏，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下了马车，过后又请了两顶轿子，抬了上山。
折腾许久，方才下轿。
“这景要是不好，我非罚你不可。”墨兰捧着手暖哈着气，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看的。
梁景明歪了歪头，笑道：“绕过前头山脊，就到了，绝对是世间少见的好光景。”
姑嫂二人带着几个女使护卫踏着雪地，慢慢走着。
绕过山脊，果真豁然开朗。
一片梅林如云似英般绽放，梅花清香迎面而来，似要把人的每一寸肌肤都染上梅香。
墨兰叹为观止，情不自禁的往梅林走去，连梁景明和女使护卫们没有跟上都没发觉。
越往深处而去，梅花开的越发茂盛，猛然一株乌羽红梅出现在眼前，孤零零的立在一片白梅之中。
如云似霞的红梅树下，一只洁白如雪的仙鹤振翅欲飞，在它身旁，立着一个人，穿着雪白绣松柏的白狐毛领子鹤氅，芝兰玉树，如松如柏。
霎时，仙鹤展翅飞翔，红羽梅花混着雪花簌簌而下，那人转过身来，面如冠玉，目似朗星。
正是梁晗。
不得不说，梁晗生就了一副让许多女子为之沉迷的好皮相。这样的风景人物，乍一看，墨兰也忍不住为之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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