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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野心


墨兰赤着双脚,立在一片虚无之中,不着地不见天,只有远远一处朦胧的光,那光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接冲进了墨兰的脑子里。

        一段她熟知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她看见,秋江与梁晗背着盛墨兰有了私情。梁晗从秋江口中知道了盛墨兰算计他的始末,也知道了万春舸难产的原委,那一刻,梁晗满是愤怒,更多的是失望,他那么喜欢的女子,本以为是诗礼书香的清雅人物,却不想是个心机深沉的蛇蝎妇人。

        也是从那以后,梁晗开始厌弃盛墨兰,到后来的撕破脸皮,夫妻离心,盛墨兰成了有名无实的永昌伯爵府六大娘子,一生孤寂;而秋江,却一跃成为梁晗身边的贵妾,一世荣华。

        慢慢的,她从观戏的局外人,变成了参演的局中人,盛墨兰的心中的悔与痛,不甘与怨恨,悉数在她体内爆发。

        盛华兰盛如兰一出生就是嫡女,有外祖一家为她们撑腰;盛明兰养在祖母跟前,自有祖母为她绸缪;而,盛墨兰呢?她什么都没有,若是不争,她只会被踩进泥地里,任人践踏,永生永世都爬不起来。除了出身,论资质论才情论样貌,她本就是众姐妹中的佼佼者,她不甘平庸,她想往上爬,又有什么错?人生而在世,哪有不争的?若能重来一次,她还要争,但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自己过得这般狼狈。

        一定不会!

        墨兰猛然惊醒,额头冒着薄汗,指尖冰凉,手上还紧紧拽着被角,她坐起身,撑着额头,呆坐许久,青丝垂下,遮住了她一整张脸,看不见她是何表情。

        朦朦胧胧的月色透过窗台落在地上,惨白惨白的,昏暗的烛光在微风中摇曳,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在这个时代待久了,她好像越发适应了,对盛墨兰的遭遇也愈发的感同身受,有些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就是盛墨兰。

        从噩梦中惊醒,墨兰再也无法入睡,就这么靠在床上,看着天色渐渐明朗,朝霞伴着暖阳升起,黑夜消失,迎来黎明。

        “大娘子,你醒了?”陶妈妈卷起天青色祥云细纱帘子,看见墨兰正坐着发呆。

        墨兰转过脸,恹恹的点了点头:“昨晚梦魇,实在没睡好。”

        “也是难为大娘子了,可这女子呀,早晚都有这一遭。”陶妈妈以为墨兰是为着亲手送人给梁晗而神伤,免不得出言安慰。

        墨兰也不会去辩解什么,全当是默认了。“秋江,你注意着些,让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晚些再去蓝玉那屋,免得扰人清梦。”墨兰对着一旁为她备盥洗物件的秋江吩咐着,“哦,对了,你将我那串红玛瑙手串找出来,晚些时候送去给蓝玉。”

        “是,大娘子。”

        陶妈妈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同情的意味:“大娘子大度。”那手串是盛墨兰十三岁生辰时盛纮特意跑了好远的地方买来给她的,那上头的红玛瑙颗颗晶莹,成色极好,最为难得的是那珠子上头的纹路像极了兰花,墨兰格外喜欢,还时常拿出来在姐妹间炫耀。

        曾经,盛纮送她的每一件东西,她都视若珍宝,一一珍藏;而现在,那些东西,倒是极适合打赏给别人。

        妙云和蓝玉的屋子挨的近,一个在左厢房的右耳房,一个在左耳房。妙云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蓝玉的屋子开了门,梁晗神采奕奕的走了出来,蓝玉紧跟在他身后,一袭泼墨山水的梨白衣裳,满面红光,含娇带俏。

        “六爷晨安。”妙云低头行礼。

        梁晗微微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去,秋江就来了,她走到跟前行过礼,便将墨兰所说的红玛瑙手串赏给了蓝玉。

        昨晚刚得了六爷恩泽,今晨大娘子又送来了礼,蓝玉喜不自胜,千恩万谢的忙将手串戴上。

        仪岚轩这边是主仆和睦喜气洋洋,而春风阁那边万春舸正指着鼻子骂清水无用。

        万春舸左右瞧着清水不顺眼,她得了梁晗的恩宠,万春舸不开心;她失了梁晗的恩宠,万春舸也不开心。左右,这恩宠不在万春舸自己身上她就是不开心。

        清水最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是主自己是仆呢?

        “小娘这又是何必,到底是自己屋里的人,怪只能怪大娘子手段高。可惜手段高也无用,小娘你的月份早,沉住气,好好保重身子,为六爷生下长子,那就什么荣宠地位都来了。”一个穿着青禾色短衫襦裙的中年女子安慰着万春舸,她是苗水仙娘家来,也是最得万春舸器重的。

        万春舸沉心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自己的身子,生下长子。“秋娘你说的对,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万春舸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抚摸着自己的希望,这是她的筹码。

        生下长子。

        秋娘这话不仅点醒了万春舸,同样也警醒了清水。万春舸就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成为贵妾的,不然以万春舸的身份,吴大娘子哪会让万春舸进梁晗的屋。若是她也有孕,母凭子贵,她也能抬为小娘,当半个主子,也就不必时时仰着万春舸的鼻息过日子。可要怀孕…几乎不可能,每每清水得宠,万春舸总会让人备好避子汤,看着她喝下去才会放心。

        她得想办法,让自己怀上孩子。

        万春舸出身不高,见识浅薄,在她看来,清水不过是个固宠的工具而已,她没想过清水的感受,也不在意清水的感受。她抬头瞧了一眼清水,不咸不淡道:“咱们大娘子厉害的很,一个早被六爷抛到九霄云外的通房,经她一安排,随意跳个舞,就再得恩宠。六爷这几日怕是来不了春风楼,可你也别闲着,那些个棋艺舞技都学起来,六爷惯爱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乐事。”

        “嗯?”神游的清水一时没有回过神。

        见她这般态度,万春舸火气又上来了,正要发作,秋娘赶忙阻止了她,对清水道:“清水你先下去吧。”

        看着清水离去的背影,万春舸冷哼了一声,指摘道:“瞧瞧这丫头,不过得宠几日,就开始这般目中无人了。”

        秋娘已经习惯了万春舸这性子,可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娘,听奴婢一句劝,清水是咱们屋里的通房,对她好些总没坏处。”

        “哟,难道她还能翻了天不成?她的身契还在我手上呢。”万春舸洋洋得意,她明白得很,通房不过都是梁晗的一时兴起,真正入了梁晗眼的是盛墨兰。再说,她给清水避子汤,就是不想清水有孕,就是要把她牢牢抓在手里,一个没有子嗣的通房又能如何。

        更让万春舸忧心忧虑的是别的事情。“秋娘,你说万一…”万春舸瞅着自己隆起的肚皮,忧心忡忡道,“万一,万一我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姐儿,墨兰生的是个哥儿怎么办?”

        秋娘轻抚着万春舸的背,笑道:“小娘莫急,大娘子这胎生不生的下来还另说呢。”屋内莫名窜进来一阵风,连带着初秋投射入屋的暖阳也变得阴森森的。

        晴空万里无云,呼啦啦的风在天上刮着,院子里的银杏褪了新绿染上浅黄,似要挣脱枝干而去。

        仪岚轩的青石路上,一个青碧色衣裳的女使蹑手蹑脚的走着,眼神飘忽不定,忽而有人从后头喊了她一声:“桃儿,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柳儿,你吓死我了。”那个叫桃儿的女使一个激灵,慌忙否认道,“我哪有,我这不是手上拿着东西,走得慢了些而已。”托盘底下的手不动声色的勾了两个指头,不知什么东西被她藏进了掌心。

        柳儿看了一眼,桃儿手上捧着几个精致的小盒子,小心也确实不为过,她笑了笑道:“那桃儿你抓紧些,大娘子马上就要出发了。”柳儿说罢转身离去。

        见着柳儿走了,桃儿惊魂未定的捂住砰砰乱跳的心,深吸了一口气,将掌心的那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藏进了怀里。

        这些日子万春舸安分了不少,墨兰得了空,请示过吴大娘子,便准备着去瞧瞧自个儿陪嫁来的那些田庄,顺道去附近的寺庙上柱香。更重要的是,林噙霜所在山水庄也在附近,她可有一段时间没去看她了。

        收拾了小半日,可算是好了。墨兰带着翠花彩薇两个女使并几个有身手的小厮一起出了门,日暮降临之前,她们就到了山水庄。

        林噙霜一早得了墨兰要来的消息,拖着半副残躯也硬要来门口迎墨兰,真是拦也拦不住。

        “阿娘,你怎的出来了?这都入秋了,你身体不好,可不能吹风,这伺候的人连这些也不懂吗?”墨兰下了车立刻就挽上了林噙霜的胳膊,她的手比以前纤细太多了,脸色更是惨白,眼窝深陷,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她的疲态,看着就叫人心酸,曾经的锦衣玉食到现在的偏安一隅,往日的楚楚动人到今日的形若枯稿。

        或许是历经生死的人了,林噙霜变得祥和了许多,她轻笑着看着墨兰道:“躺久了这腰腿更疼了,出来走走反倒好了许多。”

        “那我陪阿娘在院子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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