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姑嫂妯娌

盛夏午后，微风徐来，满池碧荷，绿浪翻滚，荷花摇曳，水榭旁几朵蔷薇点水，泛起阵阵涟漪，几个华服女子聚在水榭中，有说有笑。

        永昌伯爷庶出大公子梁晨的大娘子苗水仙一身簇新的暗红色牡丹金线绣广袖襦裙，牡丹头上簪着一只朝阳三翅金凤钗。她的身前是一只红釉琉璃梅瓶，里头花草相间，一瓶富贵吉祥插花就快完成。

        苗水仙手上拿着一枝石斛兰，微微抬袖，露出双腕上一对龙凤刻丝金镯。昨日她的夫君梁晨升了职，新送了她这对镯子，她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戴上，时不时的在众妯娌姑嫂间展示。

        “大堂嫂，你这对镯子好漂亮，这雕花刻工真是精巧，上头的雕的龙凤更是栩栩如生。”永昌伯爷庶出三弟的四女儿梁朝霞欣羡的看着苗水仙手上的镯子。

        一旁梁朝霞的嫡亲大嫂嫂孟氏也跟着附和着：“听闻大表哥昨日升了正六品五军营千总，真是恭喜大堂嫂了。”梁伯爵爷几个兄弟除了外放金陵的七老爷梁汉甫，其他几房都没什么大出息，梁伯爵爷这几个子侄里也就梁晨争气，他家大娘子苗水仙自然得脸，这些个堂姑嫂妯娌一个个都上赶着巴结她。

        “这消息传的可真快，你们就知道了呀。”苗水仙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巴不得消息传的越快越好，她得意极了，转过头看向一旁的

        永昌伯嫡出二公子梁昭的大娘子柳丝音，她正在修剪一朵牡丹花。

        柳丝音一身淡紫色百蝶穿花的交领襦裙，随云髻上戴了一对琉璃镶的鸳鸯花流苏长簪，更衬得她肤色细腻，莹白光华，端庄秀丽，纤纤玉指将修剪好的牡丹花枝插进了冰裂红白釉光口花瓶里。

        梁晨连连晋升，而梁昭却毫无进展，柳丝音免不得心中烦闷，明明梁昭是嫡出正统却处处被庶出的梁晨压了一头，若梁晨夫妇是好相与的也就罢了，偏偏夫妻两个都是自私狭隘，得寸进尺之人。一个朝堂得势，处处施压，想要永昌伯世子之位；一个闺帷借势，处处算计，想夺管家之权。

        “二堂嫂怕是心不静，这一瓶花插入牡丹，未免有些多余。”梁朝霞轻举团扇半抵朱唇轻笑着，她心向着永昌伯府庶出一脉，自然帮着他们一起打压嫡出一脉，看他们嫡出一脉的笑话。

        苗水仙心中暗道：还是朝霞妹妹懂我。她轻笑着举起一盏茶，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心情更是大好，她就想看看柳丝音是个什么脸色。

        哪知柳丝音面不改色，不紧不慢，抬着纤纤玉指轻柔着整理着花瓣，牡丹入瓶，其它花就成了陪衬，倒别有另一番意境。

        “牡丹雍容华贵，有它入瓶，总比被杂花喧宾夺主的好。”柳丝音说罢，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苗水仙。

        苗水仙听了她这话十分不开心，这不就是指桑骂槐说她夫君梁晨喧宾夺主吗？“柳丝音，你自己男人没本事，在这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有意思吗？”

        相比与苗水仙狰狞的扯着个大嗓门，柳丝音依旧是那般娴静款款，浅笑妍妍：“大嫂嫂怕是有什么误会，朝霞妹妹与我谈论插花之道，我只不过是答她话而已。”一燥一静，一粗口一文雅，家教修养，高下立见。

        “没什么误会，你就是故意的！”

        …………

        两方吵得是不可开交，墨兰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群女人打口水仗，瞧了半天，她也搭不上什么话，因为她家二嫂嫂柳丝音实在厉害，三言两语有理有据，驳得大嫂嫂苗水仙她们老半天没话讲。

        永昌伯爷庶出四弟家的嫡长媳韩氏性子温吞，一向是个和事佬，看见大伙吵得这么凶，忙站出来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别为了些小事伤和气，让外人知道了看笑话了不是？”

        一群姑嫂妯娌吵起来确实不好看，两方都熄了火，坐了下了，开始点茶吃茶。

        “唉，真是羡慕大嫂嫂，大伯哥争气有出息，不像我家官人，这么多年了，连个举人都没中。”永昌伯爷嫡出三公子梁晖的大娘子张桂英撑着脑袋唉声叹气，她今天穿了一身雨过天青绣蟾宫月兔的交领广袖，青丝挽做单螺髻，上头简单装饰着几支水晶发钗，整个人清雅又不失英气。

        张桂英那羡慕的语气让苗水仙很受用：“三弟妹别急，三叔叔今年准能中。”能中才怪，她巴不得梁晖中不了，巴不得他们嫡系没有一个有出息。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张桂英羡慕不假，但也瞧不得苗水仙小人得志的模样。“大伯哥送给大嫂嫂的龙凤金镯确实富贵，但说实话，我更喜欢仇小娘今日新戴的赤金缠丝玛瑙镯子。”

        “什么？”苗水仙万万没想到梁晨不仅给她送了镯子，给仇小娘也送了。

        仇小娘仇妍是梁晨聘来的良妾，还为他生下了庶长子，是苗水仙内宅之中最大的威胁。

        几个与她不合的姑嫂妯娌听了，都暗暗笑了，墨兰看她一脸愤懑阴翳自然也很开心。

        这个仇妍，墨兰进门没多久就听秋江她们讲过。

        苗水仙性格泼辣，刚进门就将梁晨身边姿色出众的女使都打发走了，三个通房女使更是一个不剩。婚后没多久她就生下长女，过了两年又生下次女，之后迟迟没有再孕。而柳丝音头胎就生下了永昌伯爵府的嫡长孙，后来又给梁昭添了两个女儿，梁昭的通房又给他添了个庶子。眼看着梁昭都有两个儿子了，而梁晨却只有两个女儿，他的母亲曹小娘心里着急，便做主给梁晨纳了一位良妾仇妍，苗水仙就算是再泼辣也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同意仇妍进门。

        仇妍出身书香门第，人长的风流窈窕，又知书达礼，入府后甚得梁晨宠爱，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她也不负众望，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梁晨开心的不得了，苗水仙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苗水仙给自己的贴身女使梅花开了脸，没多久，梅花也生下一个儿子，梁晨高兴，去苗水仙屋里时间也多了。

        终于，苗水仙再次怀上了，这回是个儿子，就是在给这个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万春舸来了。苗水仙本是想将万春舸送到梁昭屋里，奈何梁昭戒备心强，又与柳丝音伉俪情深，万春舸根本无计可施，正好就碰见了同情心怜悯心强的梁晗，一下子就中了套。

        梁景明点着茶，巧笑嫣然道：“仇小娘给大哥哥生了长子理哥儿，赏她一对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大嫂嫂才不会计较呢。”

        “大嫂嫂有茉姐儿、莉姐儿、玮哥儿，儿女双全，自然不会计较什么的。”永昌伯爷庶出四公子梁旦的大娘子苏浅手持一柄白纨绣君子兰的湘妃竹扇，轻笑着开口，瞬间就为苗水仙争回了面子。仇小娘有长子又如何，苗水仙可是儿女双全的嫡妻。

        “说起来，三弟妹，你进门有六年了吧，身边就一个如姐儿，三叔叔身边也就一个通房，你何不抓紧时间再添个孩儿，也省的如姐儿一个人孤单。”苗水仙可还记恨着方才张桂英提仇小娘，她这话无不是在暗说张桂英身子不行又善妒，不让梁晖纳妾。

        张桂英握着茶筅的手停了停，碗中的白沫静静的打着旋儿，她抬眼道：“唉，我上回倒是相中了一个挺不错的姑娘家，想着给三郎聘进府，哪知被他知道了狠骂了我一顿，他说万事急不来，随缘就行。再说如姐儿有玮哥儿理哥儿这些个族内的兄弟姐妹，怎么会孤单呢？”

        苗水仙拿张桂英只生了一个女儿来刺激她，她就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苗水仙，她屋里有个庶长子，有个受宠的小娘。

        “这倒是，哈哈。”苗水仙尴尬的笑了，她在柳丝音和张桂英那没讨着便宜，转头把瞄头对准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墨兰。“六弟妹这茶汤只绘一弯玄月，未免也忒素雅了些。”

        苗水仙冷不丁的转移目标，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都看向了墨兰，她点的茶确实差强人意。

        点茶，讲究的是茶汤美如“疏星淡月”，用茶筅击打茶汤，茶汤泛泡沫，浮沫越白，说明这手下功夫越好。

        墨兰点的茶，花色一般，茶汤色淡，浮沫不够白。然而，就她现在这水平也是挖空心思练了许久的。

        古时有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这“四般闲事”。烧香墨兰确实出神入化，而余下三样，墨兰前世学过，但也只是些皮毛，难登大雅之堂。

        入了永昌伯爵府，这“四般闲事”必随时会做，因而墨兰有刻意学着。每回去吴大娘子那请安或是和这些妯娌聚在一处，她都会细细观察着这些人是怎么做的；不仅如此回了屋内，墨兰还会让翠花做给她瞧，毕竟是盛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女使，耳濡目染，翠花这些玩意学的也不赖；而她自己得了空，也一直练习着。

        可即便如此，她点出来的茶依旧差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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