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婆母

天边鱼肚白，几缕晨光从朝霞中挤了出来，给天地万物几丝光明，院子里蓊蓊郁郁的大树上，鸟儿欢快的鸣叫着。

        墨兰坐在罗汉床上，身上披了件薄毯子，显然，她又一整晚没睡觉，腰酸背痛脑袋胀，墨兰蔫蔫的从床上爬下来，眼圈发青，满脸的疲累。

        “大娘子…”秋江赶忙上前扶着墨兰，轻轻替她推了推腰。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万妹妹怎么样了。”墨兰用力眨了眨眼睛，强打起精神，挂上温和贤淑的笑，走进了春风阁卧房里。

        “大娘子，我家小娘身子不适，就不送大娘子了。”万春舸的贴身女使清风站在帷幔前拦下了要去看万春舸的墨兰。

        身子不适是假，心里不爽才是真的，她不爽，墨兰心里爽呀。

        墨兰忍住心中的狂喜，温柔的朝着帷幔后头还躺在床上假寐的万春舸道：“那，妹妹你好生休息。”

        随后，墨兰又是格外担忧的模样，对着清风道：“你家小娘怀孕辛苦，你一定要多注意些，好生照顾她。这样吧，我一会让翠花陪你去菜场，挑一只上好的老母鸡，好好给万妹妹补补。”说罢转头吩咐翠花道：“你一定要挑一只最大最肥的，让清风带回来，这些个花销就由咱们院子出。”

        “是，大娘子。”

        清风有些为难，她侧眼看了一眼帷幔，里头并无回应，她硬着头皮道：“怎敢让大娘子破费，还要麻烦翠花姐姐，我自己去买就好。”

        “不麻烦，我也要去给我家大娘子买些芫荽、紫苏什么的。”翠花笑盈盈道，“再说一只老母鸡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却也是大娘子的心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清风若再推迟，可不就是驳了大娘子的面子，只好应承下来，与翠花一并出了门。

        接连两个晚上通宵，墨兰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身心俱疲、腰酸背痛、头昏眼花。回到仪岚轩，两个女使伺候着她沐浴，墨兰泡在浴桶里，闻着满室淡淡的荷花香，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沐浴梳妆完，墨兰送了梁晗出门，便去了吴大娘子吴钥瑶的瑶华轩。

        墨兰赶到瑶华轩时，花厅里已经聚了一群人，各房的正是大娘子次第坐在最前头的凤翎雕花紫檀木官帽椅上，小娘们都坐在后面的竹叶纹桐木椅子上。从她们的座次、座椅、衣着打扮，可以看出明显的妻妾差别。

        据墨兰所知，永昌伯爵府是庶长子梁晨最有出息最得伯爵爷看重，连带着他的母亲也过的风光体面，可她再体面也越不过吴大娘子去，衣食住行一应都在吴大娘子之下，在吴大娘子面前她也不敢造次。

        只能说，墨兰这个婆母可比她在盛家的那个嫡母厉害多了，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梁府。

        “婆母万福。”墨兰福了福礼，而后朝着一众嫂嫂们行礼道，“各位嫂嫂万福。”

        吴钥瑶摸了摸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抬眼看了一眼盛墨兰，淡淡的道了一声：“来了，坐吧。”

        “谢婆母。”盛墨兰说罢规规矩矩的福了礼，坐在了最末的凤翎雕花紫檀木官帽椅上。

        吴钥瑶拿起青白釉盏托，轻轻吹了吹里头热气腾腾的庐山云雾茶，朝着墨兰问道：“我瞧着六儿媳妇这脸色不是很好，昨儿个又熬了一晚上？”

        墨兰听言缓缓答道：“回婆母的话，万妹妹怀孕辛苦，我身为大娘子，照顾她是应该的。”

        “你这个大娘子倒是温柔体贴识大体。”吴钥瑶说罢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一旁的大二媳妇苗水仙，冷冷道，“晨儿媳妇，这万春舸是你表妹，娘家带来的习气也该改改，她不懂规矩，你就好好教教她，为人妾室，该是个什么模样。”

        吴钥瑶本就对万春舸十分不满，但更让她忧心的是庶子长房。当初她并不中意梁伯爵爷梁洛甫，便三天两头耍性子，夫妻俩生了嫌隙，这才让通房女使曹玄丹赚了空子，赶在她前头前生下了儿子。

        她是个冷眼清高的人，对庶长子母子俩袖手旁观，不冷不热，结果却养出个隐忍记恨，精明能干的庶长子。偏生她的嫡长子是个与世无争的温润性子，若她不护持着，怎么斗得过庶子长房，这世子之位可不就要旁落了。如今有个由头打压长房，她自然不会放过。

        一身大红玫瑰花交领襦裙的苗水仙忙起身道：“是，婆母，媳妇知道了。”

        “新媳妇过门两天，竟被一个妾室阻挠，未能和新郎圆房。这么没有礼数的姑娘，大嫂嫂是该好好教教。”说话的梁家嫡出三房的媳妇，英国公庶弟正五品武德将军的嫡长女张桂英，她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喜恶也是显在脸上，不喜欢藏着掖着。

        张桂英这话不就是说苗水仙姨妈家没家教，才会教出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姑娘。有着血脉亲情的姐妹不知礼数，苗水仙总归是跟着丢人。

        “三弟妹，你说话注意些分寸。”苗水仙夫君争气，腰杆子自然硬气。

        她这话就让张桂英很不爽了，正要起身与她理论，一旁二房嫡长子梁昭的媳妇柳丝音轻柔出声道：“都是一家人，可别为了一个妾室伤了和气。”她一身兰草靛蓝的交领大袖襦裙，发间簪着一对点翠兰花玉髓步摇，整个人瞧着格外优雅，极富有书卷气，不愧是清流人家出来的女儿。

        在古代，再贵的妾她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柳丝音这话说的没啥问题，可听在苗水仙的耳朵里，就让她十分不舒服，可偏偏没什么话能反驳她，怪只能怪她家表妹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她们这样子拌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吴钥瑶也就懒得掺合。

        “你们都散了吧，晗儿媳妇留下。”吴钥瑶摆了摆手，看了一眼盛墨兰。

        “是。”说罢，一群人行过礼便各自散了。

        坐在一旁吃着点心喝着茶，看好戏看得不亦乐乎的盛墨兰突然被吴钥瑶点名留下，心中咯噔了一下，准没啥好事，肯定和那个万春舸有关系。

        吴钥瑶不仅散了各房媳妇，连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剩下吴钥瑶极为信任的管事甘妈妈。

        “你倒是好手段，现在阖府上下都夸你贤良大度，都说万春舸是个不懂规矩的。”墨兰那些个手段，吴钥瑶一眼就看穿了，可她乐得看见这个局面，“你腹中怀着的是晗儿的嫡子，可她万春舸月份比你早，若是在你前头生下儿子，你就要凭自己的本事，握住晗儿的心，万不可让她越过你去。”吴钥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今连让庶长子媳妇她都不敢随意斥责了。

        万春舸多番僭越，再加上她是苗水仙的表妹，吴大娘子一早看她就不顺眼，奈何现如今是永昌伯爵爷的庶长子得力，还有风言风语说伯爵爷有意立他为世子，他家大娘子自也得脸，吴大娘子为了避嫌，不好随意动万春舸。吴大娘子若是直接出手收拾万春舸，难免叫人带上嫡庶之争的闲话，但若是墨兰动手，就只是妻妾之间的内宅之事了。

        吴大娘子这话，显然是非常希望墨兰动手收拾万春舸，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墨兰牢牢握住梁晗的心，让梁晗彻底厌弃万春舸。

        “你也知道，我开始相中的并不是你，你既进了我梁家的门，做了我的儿媳妇，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然会护着你。”吴钥瑶看了一眼墨兰，她本以为墨兰的脸色必定不好看，也会很介意这件事。当然，便是介意，盛墨兰也没辙，毕竟是盛墨兰她自己上赶着爬了梁晗的床，大着肚子进了梁家的门。

        出乎吴钥瑶的意外，墨兰对于这些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就像平时的闲话家常一样，稀松平常的就将事实说了出来：“媳妇知道，婆母相中是我六妹妹，可我也会向婆母证明，您的选择没有错，我半分不比我六妹妹差，我只会比她更好。”现在的墨兰不是曾经的墨兰，她的眼中满是坚定，星光闪烁。

        据墨兰前世的了解，梁晗还是很喜欢盛墨兰的，而他本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仗义之人，她一定会帮着他处理好内宅之事，督促他上进。同时，她更要活出自我，在有限的范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盛明兰是在顾廷烨功成之后嫁给已经光鲜亮丽的顾廷烨；而她盛墨兰要将以往的浪荡公子梁晗变成一个上进的五好青年。盛明兰可以赢得内宅家眷一片赞誉，她盛墨兰也可以。

        看着盛墨兰一脸坚定的模样，吴钥瑶觉着现在的墨兰好像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她愣了愣，笑道：“那我就等着瞧。不过，你该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万不能再熬夜了，你能熬，孩子可吃不消。”

        “婆母，墨兰明白。”墨兰起身，走到吴钥瑶跟前，行了个大礼道，“还请婆母赏儿媳一根老山参，让我送去给万小娘补一补。”

        “好，我一会让甘妈妈去库房拿老山参送去仪岚轩。”墨兰越贤惠就显得万春舸越无理取闹，这舆论的方向自然就会都向着墨兰，向着他们嫡系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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