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午膳

春来阁，万春舸站在小院的陶瓷青花大缸旁边，手中拿着鱼食，正给缸里的小鱼喂食，一旁的女使清风给她打着扇儿。

        缸里的睡莲开得极好，朵朵盛开，亭亭玉立。万春舸穿着宽松的鹅绯红色芍药花交领大袖襦裙，轻轻抚摸着腹部，道：“孩子呀，你可一定要是个男孩，只要你是个男孩，娘一切就都有指望了，也就不用像昨晚那样受气了。”她一定要一举得男。

        梁府的吴大娘子是个豁达性子，不怎么管伯爵爷，这才让曹小娘抢先一步怀孕，生下来庶长子，偏偏这庶长子还是整个伯爵府里最出色的孩子，这曹小娘自然过得风光，吴大娘子再厉害，为了梁家也不敢拿曹小娘怎么样，再者吴大娘子的性子也不想与她计较这些得失。

        万春舸就是想成为第二个曹小娘，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月有余，盛墨兰再厉害，也不可能赶在她前头给梁府添丁。

        梁晗一进春来阁，就瞧见万春舸在那喂鱼，而万春舸一瞥见梁晗，立刻就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柔若无骨自怨自艾的对着缸里的鱼儿道：“鱼儿呀鱼儿，你就和我一样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大屋子里，就是痛呀疼呀，都没人理你没人管你，只有我俩相依为命。”

        说的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可怜，就差没挤几滴眼泪出来，本来还有些气的梁晗见了她这副模样，心瞬间就化了，也觉得委屈了她，心中就开始给万春舸的行为找借口了：大娘子进门，她有些抵触情绪也是正常的。

        “春儿…”梁晗极为温柔的喊了一声万春舸的小名。

        万春舸见了他，先是惊喜转瞬间又失落起来，颇有些委屈的搅着帕子，略带埋怨道：“六爷有了大娘子，还来看我做甚，就让我们娘俩痛死得了。”若是墨兰在这定然会对她的演技自叹弗如。

        “昨儿毕竟是我和大娘子的大婚之夜，她也照顾了你一晚上，你别再生气了，好吗？”梁晗走上前去，搂住了万春舸，那些个女使们识趣的退下了。

        “春儿不气，只是伤心，六爷有了大娘子，就不关心春儿了。”万春舸匐在梁晗怀中，捏着帕子，小声啜泣着。

        “是我的错，所以呀，我特意去库房挑了一件珍珠迎春花累丝金簪送给你。”梁晗说罢将金簪给万春舸戴上了。

        万春舸摸了摸头上份量不轻的金簪，沾沾自喜，那些个不愉快早抛诸脑后去了，领着梁晗进了屋。

        一般妾室的院子只有一间大屋，春来阁不同，有两间大屋，右边屋子的主屋是待客花厅，花厅左侧耳房是茶室，右侧耳房是琴楼；左边屋子的主屋是卧室，卧室左侧耳房是一个储衣间，右侧耳房是个小厨房。

        万春舸领着梁晗进的是琴楼，清风早已在里头备好了茶点，清月正拨弄着七弦琴。

        伴着悠扬琴声，万春舸和梁晗两人下着棋。梁晗随手拈了一块点心，尝了尝，着实香糯可口，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吃了一口便没再吃了。

        “糕点不合胃口吗？”万春舸时时刻刻关注着梁晗，一子落错她也并不在意。

        梁晗看了一眼窗外，日影已经落到脚下，快到正午了：“没有，只是午膳时间快到了，糕点不宜吃太多。”

        万春舸听言，立马懊恼着道：“瞧我，一时忘了时辰，我这就让清风去准备午膳。”

        “不必了，我回大娘子屋。”方才的糕点索然无味，到让梁晗有些想念方才在仪岚轩吃的软炸荷花酥。

        “那，我送送六爷。”万春舸心里咒骂着墨兰，可面上依旧笑意盈盈的送梁晗离去。

        梁晗知道万春舸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气，忙安慰道：“春儿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常来看你的。清风好好照看着你们家小娘。”

        看着梁晗远去的身影，万春舸一把将棋子都扫落在地，大声咒骂道：“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六爷对她念念不忘的，连午膳都不留下。”

        “小娘莫恼，六爷不过图一时新鲜罢了，这心底里还是只挂您的。这不，走前特意嘱咐我等好好照看您呢。”清风宽慰着万春舸道。

        清月正好从外头进来了，身后领着温郎中，她走到万春舸跟前，笑道：“小娘，六爷特意请来了温郎中给您请平安脉呢。”

        见有外人进来，万春舸立刻就恢复一贯柔弱可人的模样，半靠着高椅，看着满地凌乱的棋子，有气无力道：“清风，怎地这么不小心，把棋子弄洒在地上，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温郎中背着药箱，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光滑的棋子来到了万春舸跟前，给她看了脉。

        “小娘脉象稳健，孩子也很健康，只是这以后，万不可再贪凉食了。”这内宅争斗什么的，温郎中多少明白些，但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他不会去多说什么。

        “那就好，多谢温大夫了。”万春舸轻抚着她的肚子，对清风道，“送送温郎中。”

        琴楼里，琴音雅然，似深谷悠然鲜花绽放，黄铜双足貔貅熏炉里青烟袅袅，阵阵鹅梨香弥漫室内，温馨甜蜜。万春舸呷了一口清茶，半眯着眼朝清月问道：“仪岚轩那位这小半天都做些了什么？”

        清月垂手答道：“回小娘的话，盛大娘子敬完茶后路上遇见了七姑娘和苗大娘子，闹了些不愉快，然后七姑娘便跟着盛大娘子去了趟膳房，做了些吃食，我们的人有远远看着的，说是盛大娘子做的软炸荷花酥和荷叶粥，闻着格外香。”

        “怪不得六爷要去她那呢，感情是她做菜好吃。”万春舸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将盏托重重的搁在了梨花木桌子上，“那些个吃食有什么难的，她会做，难道我就不会吗？”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盛大娘子让蓝玉和妙云搬进了仪岚轩。”

        万春舸禁不住冷嗤一声：“呵，她倒是会想，让别人帮着来争宠，可这俩个人早不得六爷宠爱多时，就是进了仪岚轩，天天在六爷跟前晃，照样还得坐冷板凳。”

        墨兰觉着梁晗肯定会留在春来阁用膳，便懒得自己动手做饭，就让小厨房里的女使柳儿做了些菜。

        仪岚轩花厅里，墨兰坐在主位，蓝玉和妙云两个人一左一右次下坐着，如意圆桌上摆着不多不少四菜一汤，就三个人吃，多了浪费，她现在没那么银子去霍霍。

        墨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尝了一口，酸醋可口，还不错，她看了一眼两个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的蓝玉和妙云两人，笑道：“你们别傻看着，尝尝看。”

        自古以来，一般的妾室是没资格与大娘子同座一屋吃饭的，更别提普通的通房。蓝玉和妙云两人被墨兰叫过来吃饭时，更是受宠若惊，半晌都不敢入座，现在还叫她们吃饭。妙云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轻声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别那么拘谨，这儿没外人在。”墨兰笑眯眯的给自己夹了一口鲈鱼，鲜香，好吃，“没想到了柳儿这清蒸鲈鱼做的也这么好吃，秋江，回头好好赏她。”

        秋江头都大了，就做菜好吃也赏，那个做衣服好看也赏，大娘子真当这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可她一个丫头，也不能违背了主子的意思，只能按墨兰的要求来。

        墨兰看着秋江那些个不满的小表情，笑而不语。墨兰初来乍到，又是低嫁的庶女，人微言轻，比不得万春舸树大根深，还有表姐照拂，她万事都得靠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总要找个办法收拢人心。银子吗，谁不喜欢？但是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这些个小打赏不过是第一步，墨兰会让他们明白，在她的院子里做事，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人，有的是好处；那些个吃里扒外，想着给别的院里传递消息，出卖主子的人，墨兰必定一个个找出来，严惩不贷。

        见妙云已经动了筷子，蓝玉也跟着吃了一口，还时不时抬眼看向墨兰，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惹得墨兰不快。

        几人正吃着，梁晗突然来了，到让人始料未及。

        “墨兰，”梁晗喊了一声，走了进来，一看桌上，就普普通通四菜一汤，还是三个人吃，在梁府，大娘子一个人的膳食就是四菜一汤，三个人怎么着也得六菜一汤。“怎么就这几个菜？”梁晗对着一旁的秋江问道。

        “官人，是我吩咐的。”墨兰站起身，巧笑嫣然的走到梁晗身边，继续道，“自小爹爹就教导我，要勤俭持家，这些个菜我三人绰绰有余。”要是知道梁晗会来，墨兰肯定整个丰盛的六菜一汤，这勤俭节约的形象谁爱立谁立去。这个万春舸不是手段厉害吗？怎么都没留住梁晗吃午饭？墨兰表示很失望。

        妙云和蓝玉见梁晗来了，急忙忙站起身给他行礼道：“六爷。”说罢二人双双从桌子上撤了下来。

        “嗯…蓝…玉，妙云。”梁晗想了一会，这才想起她们的名字，自打万春舸跟了梁晗，他就没怎么见她们，尤其是蓝玉，她们怎么到这来了。

        看梁晗那困惑的表情，墨兰笑着解释道：“我想着蓝玉和妙云都是官人你的人，住的太过偏僻，岂不是显得我这大娘子刻薄了？正好我这仪岚轩里有两间空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便让她们迁进来了，官人可有觉得不妥？”

        “倒，也没有不妥。”别家大娘子进门看见自家官人的通房恨不得一口气都打发了出去，墨兰到好，一口气全接进自个儿的院子。确实是贤惠大度，无可指摘，可梁晗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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