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迷途难返

楚留玉喘息声加粗，名璇感觉到他有些发颤，温柔环住他的腰，却只感觉到脸上有水滴沁入。

        “我在的”名璇有些心慌，把他抱得更紧了，楚留玉右手回拥在她耳侧，沉默无声。

        当世界闭上双眼，黑暗将时间吞没，贪恋被命运撕碎，万丈深渊内，还有人陪伴，就算最终永坠地狱，也无憾。

        “在你梦里”楚留玉声音低哑，渐渐回过神来。

        “我脑海中那些，是真的？”名璇哽咽，“你在，他们也在，都是真的？”

        名璇说着，楚留玉条件反射般盖住名璇双眼，自己也偏头避开光线，四周瞬间再恢复原状，蓝天，白云，绿草，黄沙，还有他们日思夜想、一去不回的人。

        “他们会随着你的意志而改变”楚留玉眼眶泛红，眷念不舍，“因为这里，因你的潜意识而生”

        战神将军，三殿下，芷柒，国主，赵婆婆，布尔大哥，北丹王，还有——

        名璇泪如雨下，却瞬的释怀破涕而笑，眉头还是下撇，万语千言堵在心口，她摇摇头，再笑笑，又苦涩地看向那眼角尚有泪痕、面色却慈祥幸福的妇人。

        “那是，你娘么？”名璇微微庆幸又满眼心疼，楚留玉紧闭双眼，沉松一口气，头也不再回，“幻境而已，我们走吧”

        楚留玉起身，名璇轻轻挽住他的手，一刻不离。

        “十五年前的记忆已经被梦境打通”，名璇看向楚留玉，语气犹豫，“只需要像启动虞山传送之阵那般，调用我体内紫水晶，就，会离开这里”

        楚留玉轻抚她的脸颊，意味深长朝远方看了一眼，深情开口，“我有你，就够了”

        名璇双手握住他手腕，左脸贪恋他掌中温存，很快恢复平静。刚要动手，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前尘隔山海，可望却永不可即。王将不再，泉下泥销骨，人间雪满头。若回去，现在的亳洲，该是冬天了。

        “饶了我们吧，求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痛苦与恐惧的哀嚎此起彼伏，仿佛魔音穿脑，每个人的血液不断升腾，南族北境雪花纷飞，即使面如枯槁，饥肠辘辘，所有人对所有人，都只有嫌弃与敌意。

        “放过你们？”略有些稚气却阴狠无比的声音嘲讽，“是你们私闯君阳阁，偷窃食物，到现在，我有伤过你们么？”

        男子冷冷转过身，“若我说，一命换一命，任何人只要能杀一人，君阳阁便让他活着离开，你们敢么？”

        “陈江！你究竟要做什么！”树丛后苗条女子挣开男子束缚，挡在人群前面，义正言辞，“若不救他们，便让他们走，难道你当真要他们自相残杀吗？”

        “不是我要，是他们就打算这么做！”陈江咬牙切齿看向檀敏儿身后蠢蠢欲动的人群，“为了一己之私，坑蒙拐骗、不择手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人的心，肮脏、丑恶、晦暗、腐臭！”

        “够了阿江，”檀敏儿再上前几步，“这些都与你无关，让他们走，我们回虞山”

        “回去？我还回得去么？”陈江自嘲笑笑，“为了保护这些曾经看上去善良软弱的天下百姓，战神死了，殿下死了，国主死了，就连清水师叔也死了，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还亲手杀了我的亲哥哥，现在，我跟他一样，成了杀我们父母仇人的首领！什么虞山，从头到尾到底要保护什么？保护你身后这些自私自利贪婪虚伪的人吗？”

        语毕，陈江运功，就要朝那些人动手，檀敏儿心头一阵，迅速朝身后吼出来，“快逃命去！”

        那君阳阁武士未得阁主指令，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还是这个时而丧心病狂、却拥有极强内力的少年。

        “你这是以卵击石”陈江语气冰冷，檀敏儿攥紧拳头，额头有些发汗。

        陈江丝毫不留情，出招狠毒迅速，檀敏儿很快力不从心，一道黑影从她身后发力，陈江嘴角微微邪笑，“还有惊喜么？”

        “尹狄——”檀敏儿被他内力推后，神色忧惧，却他与陈江纠缠起来。

        一个宛若流星飞电，风驰电掣切向陈江四周，一个游龙强刃，攻防兼备，化无形为有形，招招破解。

        “你们别打了——”檀敏儿在一旁干着急，她灵机一动，瞄准两人身侧有些年岁的廊木，不大不小，趁两人换手之际一掌劈去，陈江与尹狄迅雷躲闪，各站一旁。

        陈江挥手示意君阳阁武士，将檀敏儿与尹狄押送进牢。

        “海蒂，贺旷？”尹狄护着檀敏儿，却眼见君阳阁地牢牢门皆开，第四、五个关押着原来的两位猎手。

        “你果然是君阳阁的人”陈江忽地转身，对上尹狄的目光。

        “阿江，不可乱来”檀敏儿挡在尹狄身前，神情坚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认识的那个陈江已经死了！”像是猛兽的咆哮，檀敏儿吓愣在原地，君阳阁武士却也不敢上前关尹狄入牢，前阁主埋下的心腹之棋，没一个人有胆量试探。

        “你哥让我保护她”尹狄语气冰冷，“他死了，是你动的手，却不是你的错。”

        “哪怕是你现在的本事与他单挑，也绝不会占上风。他跌落山崖，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江眼眶泛红，“闭嘴！”

        “慕容俊的信，让我转交你”尹狄从怀中掏出一物，甩出去时有了凌厉划空之迹。

        “二哥？”檀敏儿激动起来，“你怎么没告诉我？”

        尹狄没回答她，继续看向陈江，“阁主自鞑靼边境离开你之后，带人追踪南城城主下落，探清北丹虚实后留下讯息，传到慕容俊手中，再往黑山岭找你。君阳阁所有人手中，都有数十条人命，阁主不希望你再背负仇恨走下去，才——”

        尹狄话未说完，却只见身边君阳阁武士口吐白沫，颤颤巍巍倒了下去。

        檀敏儿惊恐失措，尹狄轻轻护紧她。

        “阁主，你——”海蒂扒着牢门，贺旷也是神色惊异，陈江眼神落到尽头的牢房，瞬间移到面前，内力一震，牢门碎裂。

        “终于，为你父母报仇了么？”年迈虚弱的声音传来，陈江恶恼一笑，伸手掰住那人下巴，阴森恐怖，“我谢谢你，照顾我哥这么多年”

        那人脸部刚想微动，却僵在原地，眼珠永远失神。

        “韩远死了，君阳阁的罪人都死了，就只剩，你们三个”陈江看向牢内的海蒂和贺旷，“我给你们机会，选择自己的死法”

        贺旷大笑，“小阁主，那你呢？”他对上陈江的眼神，“阁主在深渊挣扎十五年，为仇人卖命，做违心的事，如今，他算是解脱了。而你，在杀完所有人之后，会做什么？”

        陈江面色平静下来，瞬的仰头放声大笑，苍凉，洪亮，却无力。

        他二话不说，聚全力往前，海蒂贺旷纠住心口，“轰——”牢门震碎，君阳阁四周墙体出现裂缝，摇摇欲坠。

        “你们走吧”陈江朝海蒂贺旷扔下一句便转身，尹狄刚想带檀敏儿离开，却发觉自己渐渐浑身无力，重量压在檀敏儿肩头。

        “尹狄——”檀敏儿眼见四周危机，心生忐忑，陈江上前接过尹狄，“敏儿姐姐，快走”

        檀敏儿瞬间有些触动，就在刚才，那个天真无邪、仗义单纯的孩子，又回来了。

        “多谢阁主不杀之恩”海蒂贺旷下跪行礼，衣襟却尽是泥垢。

        “走吧”陈江收起书信，声无情绪，“若能活下去，便好好活下去”语毕，一掌将二人送离。

        “阿江”檀敏儿瞧着怀中昏迷的尹狄，欲言又止。

        “他只是中了迷香”陈江转过身来，“我与你过招时，把解药渗入你的皮肤。”他看了看尹狄，“他莫名其妙出现，我担心，他是另有所图”

        “不过，七个时辰之内，若不能得到解药，他就会像君阳阁武士一样中毒而死”

        “你还有解药么？”檀敏儿红着眼眶，“阿江，把解药拿出来好不好？”

        “走吧”陈江转身向前，从树丛之内牵出一匹马来，“敏儿姐姐应该会骑马了吧？从这里一直往西北，就能到鞑靼，慕容大哥和晚依姐姐会在那里接应你。鞑靼神医，可以救他”

        檀敏儿接过缰绳，忧心忡忡，“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么？”

        陈江从怀中掏出锦盒，眼眶含泪，“我要，去找名姐姐”他轻轻笑了笑，仰头片刻，朝檀敏儿咧咧嘴，“敏儿姐姐，谢谢你”

        檀敏儿见他眼神，动容不已，“阿江，你真的回来了”她发自内心涌出一股暖意，轻拍他的肩膀，“等你见到璇姐姐，替我给她问个好”

        陈江轻轻点头，将尹狄送到马上，檀敏儿潇洒上马，正要扬鞭而去，停顿片刻，她还是回过头来，“亳洲似乎有一场大灾难将至，大哥与流扉，带陶行觅和巫溪、霆浩两位使者在虞山，清扬长老也在。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阿江，别太为难自己，你永远都是我们心中那个小太阳”

        陈江真挚朝她挥挥手，像从前一样，“好，敏儿姐姐再见！”

        檀敏儿微微笑，转过头来，“驾——”快马奔腾，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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