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雉罗没有理会曷月瞬变的脸色，接回那两张照身帖，迈着从容的步子进入城中。
曷月却立在原地，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的背影。
雉罗走了没两步，便意识到他没有跟上，随即叹了口气回过身，冲着他招了招手，神色中仿若带着宠溺的埋怨，“儿啊，怎么不走了？这么大了还闹脾气呢，娘平时怎么教你的？”
“”
面对众人犬好奇的围观，曷月喉咙中低沉地咕噜了两声，却也不得不压下心中不满，抬步向雉罗的方向走去，可路过她时，他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侧经过，眉目间带着几分倨傲的冷漠。
但雉罗却半点没觉得被冒犯，正相反，一日之间，她连着两次将他气得变了脸色，心中不由愈发得意，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她一边跟着他，一边挥手笑拦，“儿啊，走慢些，急什么呢。”
曷月脚步放缓了些，待等到与她并行，回首斜了她一眼，“玩够了么？”
“没有，”雉罗笑着摇头，“你这当儿子的，怎么能剥夺为娘的乐趣呢？”
曷月目光一顿，在她小腹上停留了片刻，张口似是有意讥讽两句，犹豫片刻后，却意外地将态度软和了下来，“行罢，随你。”
没了他的不满作为反馈，雉罗突然也觉得有些没意思，顿时失了兴致，撇撇嘴道：“算了，谁要是有你这么个好大儿才是造孽呢。”
两人一路无话，却十分默契地一齐走向了城西，此时天色正是将暗未暗之时，各家各户却又还未点上烛火，街市上虽还有几分人声犬吠，却在昏暗的暮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雉罗的目力虽并未因此产生影响，但她却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神力再度受到了限制，甚至连神识都只能维持在周身几尺的范围内，比在边界小城时要弱上不少。
想来虽同属人界，但对于神力的限制也有地域之分，城邦的规格愈高，非凡人之力对于势力发展的影响越大，这道限制故而也就越强。
但也正是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几条尾巴。
四条杂色的猎犬，分布在街市两旁，将身形隐没在浓郁的暮色中，正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十步以外。
见他们走向了城西那条略显萧索的大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条花灰的猎犬瞬间会意，随即向反方向撒腿跑去。
剩下那三条之中又有一条浅棕猎犬，踮着脚绕进了一条深巷，与他们行进的方向相同，却暗暗加快了步伐。
雉罗对此浑然不觉，但他身侧的曷月，却在此刻抖动了两下耳朵，接着似是随意般回头看了一眼。
剩下的那两条猎犬极为警惕，见他行为有异，连忙伏地趴在了一座茶摊旁，借用桌椅遮掩自己。
待到曷月转回头，他们紧绷的身子才略微松弛下来，相顾一眼，便再度起身跟上，只是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后怕，这条街上的人烟又愈发稀少，便跟得更远了些。
雉罗虽说神识迟钝了不少，但观察力和警惕性还在，从曷月莫名回头之后，她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再加上这条街上几乎没什么往来行人，她如何发现不了身后的异样。
自然，这几条杂毛犬并不会让她心生忌惮，只是她颇有些奇怪，明明他们才刚进城，自己对这便宜狗儿子也极为和蔼可亲，又是哪里露了马脚，这么快就引得他们盯梢呢？
她仔细琢磨了半晌，却始终不得其法。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这条大街的中段，除了他们二人，再加上身后那两条尾巴，便再也不见旁的人犬。
雉罗心中了然，他们若是要出手，现在应该正是时候了。
果然，那两条猎犬加快了脚步，带着哧哧地喘息声渐渐逼近，甚至连喉间的低吼都已经丝毫不掩饰。
雉罗与曷月却置若罔闻，脚步一顿，齐齐停在了一座府门前。
这条街上几乎没有灯火，夜色也已经降临，借着初生的新月，只能勉强看见笼着一层黑纱般的飞檐轮廓。
府门紧闭，门前并未有兵士把守，梁上挂着孤零零的一盏小灯笼，照出门前一步见方的一圈昏黄，借着这道略显凄凉的光，只见门上红漆已然片片剥落，留下斑驳的印记。
而门上的匾额，似是被乌墨刻意涂抹过，第一个字已然无法分辨，后面“王府”两个字倒是还隐隐闪着金漆的暖光。
雉罗正欲上前，那两条猎犬却在此刻猛地跳上前来，伏低前身，蹬直后腿，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龇着牙对着她恶狠狠狞笑。
“这位夫人，您与令郎初来乍到，怕是对此地不甚熟悉，我兄弟二人倒是在此土生土长，自荐作为向导，请您二位去转转？”其中一条黄白相间的猎犬，神色得意地威胁道。
雉罗却并未答话，而是转身看向曷月，“儿啊，不是为娘偏心，可他们都说着皇城里的后生长得俊俏，但现下看来不见得，和你比起来，这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在为娘心里，你才是那只最俊俏的狗儿。”
曷月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两下，她这话看似是在夸他，可他总觉得话里话外还是在拐着弯儿的贬损，但此时也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回道：“他们都请了，咱们去么？”
“哎，”雉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模样太磕碜了，看得难受，不想去。”
被狗身攻击到的猎犬面色一紧，冷笑了声，“呵，夫人真当我们是在同您打商量么？”
正在此刻，又从大街的另一边蹿出一只猎犬，正是之前潜入小巷的那条棕犬。他径直逼近他们，同另两条猎犬形成三面包夹之势，彻底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曷月淡然扫过这三犬，一派倨傲俯就的姿态，“怎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但这三条杂毛犬，似乎还真挺吃他这一套，对他的态度明显比对自己恭敬不少，“这位公子，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二位若是肯配合，也能少吃些苦头，毕竟我们也不愿当真同您动手。”
雉罗眯了眯眼，心道怎么自己升辈了还是要被区别对待呢？但这会儿她也大致明白过来，他们盯上的并非自己，而是曷月。
她心念一转，护犊子似的问道：“你们要带我儿去何处？”
黄犬对着她冷哼，“夫人最好还是认清自己的位置，有些事儿不是你该过问的。”
不是她该过问的？
雉罗垂眸，同曷月视线相接，片刻抬起眼帘，同那带头的黄犬点点头，“那便带路吧。”
黄犬见她屈服于自己的威严，神色更得意了几分，“早这般听话不就好了。”
此时那黄犬在前带路，另两只猎犬却并未分别盯着他们二人，而是一左一右地围着曷月，似乎根本不在乎雉罗是否会单独逃跑。
雉罗更觉蹊跷，曷月这副狗头狗脑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哪里特别了，居然让他们紧张到这种程度，难不成他们这犬戎有什么幕后大佬，今日进城时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那口味也很独特啊。
黄犬并未带着他们原路返回，而是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刚走没多久，便有一队穿着齐整的狗护卫露头，同那带头的黄犬低声交流了两句，随即将他们团团围住。
雉罗恍然，看来他们也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早就叫好了救兵，今天对他们简直是势在必得。
相比于那三条猎犬，那队狗护卫明显纪律严明得多，各个面色严肃，也没同他们放什么狠话，接手之后便一言不发，只引着他们在小巷中穿梭。
雉罗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看这队护卫装备精良，爪子上甚至配着精钢制成的尖刃，绝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能供养得起的。
她视线微转，又落在了曷月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狐疑。
看他自己半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似乎对这等变故早有预料，而今日被盯上的根源本就在他身上，难道说这种变故其实是他做了手脚？
雉罗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此刻的样貌，按理说，进城后唯一能被他掌控的变数，就是他化成的这条白犬了。
她知晓犬戎以白犬为尊，她也刻意留意了一番，这皇城里不比之前那座小镇，见到一条白犬就当个稀奇，街上也间或有其他白犬来往，但怎么就唯独盯上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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