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雉罗皱了皱眉，此人言辞轻佻，动作轻浮，倒像是个要借机占便宜的色中饿鬼。

        但她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况且经过刚才那番试探已经发现，他在水中比自己更为得心应手，便也只得暂按下擒住他的冲动。

        毕竟就算动手，也不一定擒得住呢。

        她缓缓睁开眼，装作惊讶地回首，面露疑惑，“是你救了我？”

        那人虽说刚从水中浮出，发丝与面容却依然干燥清爽。他的墨发披散在身后，虽未竖起发髻，却并不显凌乱。

        他的五官算不上出色，但胜在面容清秀，尤其是一双眸子，像是水洗过的黑玉，散发着温和清润的柔光。

        “美人遭难，小生如何能袖手旁观呢？”他似是极为痛惜地轻叹了声，面露不忍，“哎，那群畜生，真是半点怜香惜玉也不知啊。”

        “多谢这位侠士，”雉罗假意轻咳了两声，“这河水着实寒凉，可否先把我带上岸？”

        她大概可以肯定，此人八成是个水生的精怪，故而在水中比她更为从容。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太过被动，还是先上岸更为妥当。

        男人温和而亲昵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待她去岸边的意思，依然拢着她立在原地，一只手轻抚上了她的背，“美人儿可是觉得冷了？”

        雉罗感到有一股暖意从背后灌注，为了不惹他起疑，她并未抵抗，而是放任那暖流渐渐顺着经脉流淌。

        但她心中却生出些疑惑，她能分辨得出，此人向她传去的灵力，并非那些化形而成的精怪所有的妖力，而是一股于她而言极为熟悉的力量。

        雉罗飞快搜寻着脑中的记忆，究竟是什么人不仅在水中行动自如，还身负半神之力，却又是个轻佻好色的登徒子？

        她正暗暗思索，余光突然瞥见似是有什么活物在游动，她微微转过头，便见从上游飘来一道白影。

        那白影见着了她，便奋力扑动着前爪，向她所在的位置游来。

        雉罗愣了愣，随即便听身后那人轻笑了声，语气却极为不屑，“哟，这个畜生倒是还有几分良心。”

        她也不知怎么的，见曷月身形渐近，竟鬼使神差地向他伸出了手，曷月也在此刻向前猛扑腾了两下，一口咬住了她的衣袖。

        雉罗扯着他的脖子将他拽到了身边，见他一身的湿漉漉的，原本蓬松的皮毛此刻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极为狼狈，他额前的长毛向前倒下，几乎快盖住了眼皮，样子颇有些滑稽。

        她本想借机嘲笑他，却又觉得此刻出言讥讽不太合适，尤其还有旁人在侧，只能别扭地忍下笑意，状若意外道：“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曷月还未回答，雉罗便听她身后那人又哂笑了声，“真是可惜，我本以为能为自己寻得佳人，谁曾想佳人竟心有所属，若是个全须全尾的人也就罢了，怎么还偏偏是个——”

        他轻叹了口气，似是极为惋惜，“——落水狗。”

        曷月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一转，随即落在他揽住雉罗的手上。

        “你放手。”曷月抬爪拍向那人。

        “啧，闹什么狗脾气呢。”男人嗤笑，随即反手抓住了他的后颈，一把将他丢到了河岸上。

        雉罗只见曷月在河道上空划出一道弧线，接着便准确地落在岸边，激起一片灰黄的尘土。

        她挑了挑眉，这厮像如今这般狼狈，确实难得一见，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因此觉得心情舒畅。

        想来报仇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动手来的好，借他人之手虽说能勉强看个热闹，总之不够痛快。

        雉罗正暗暗摇头，身后那人又道：“美人儿不会为这畜生心疼吧？”

        正说着，他抓着雉罗的肩将她转过身来，目光中不掩哄诱的意味，“小生不才，家中有几分薄产，生得也还算齐整，佳人如斯，怎么能委身于那畜生呢，不如随了小生，日后定让你万事顺心，绝不会像他那般不顶事，放任那些畜生欺辱于你。”

        雉罗抬眸望着他，余光瞥见他身下的水流中，隐隐透出几道粼粼银光，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水神冯夷。

        他虽为水神，与古神算是一脉相承，却从未上过九重天。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与人界水系密不可分。

        他生在水中，长在水中，甚至可以说，人界的水系便是他力量的来源，他不能离开水，就像雉罗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

        雉罗曾经有所耳闻，冯夷其人生性浪荡，哄骗妙龄少女的事儿没少干，今日一见，果然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但她过往从未和冯夷打过交道，也不知此人对于九重天的态度究竟如何，若是她在此刻贸然暴露身份，引来他的怒气也未可知。而在人界的水中与他交手，自己想必也没什么胜算。

        她暗自思量片刻，随即眸光微转，笑道：“倒也并非不可。”

        “哦？”冯夷面露欣喜，作势便要圈住她的腰，“既然如此，那美人这便随我回府吧。”

        “公子且慢，”雉罗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用目光指了指正在岸上怒目而视的白犬，“虽说我那狗郎君不中用了些，但好歹有几年情分，我还是该和他交代几句，至少让他先死了这条心吧。”

        冯夷并未怀疑，笑着应下，“美人果然重情重义，小生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

        他揽着雉罗，替她挡去水流的冲击，带着她稳步来到岸旁，对着曷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水声吵闹，隔着这么远说话也听不清，我还是上岸同他说吧。”雉罗伸出手，想要撑着河岸的边缘上岸。

        冯夷却一把按下她的动作，面色虽依然带笑，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度，“美人何须这般麻烦。”

        “公子可是疑我？”雉罗故意发问，语气有些不满。

        “这”冯夷故作爽朗笑了声，“怎么会呢？我只是不愿美人劳顿，你若是怕他听不见，我替你传话便是。”

        “公子放宽心，”雉罗抬手拍了拍他的前胸，“我既不是个瞎的，也不是个傻的，如何分不出好坏来呢？公子芝兰玉树，他如何能同你相提并论，只是说两句话罢了，你又担心些什么呢？”

        冯夷直直盯着她的双眸，似是在细细揣度她所言之中究竟有几分真假。

        半晌，他再度笑开，随即用双手将她托起，又在她背后轻轻一推，便让她稳稳站在了岸边。

        “去罢。”

        雉罗刚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却见冯夷的指尖捏了个圆润的小珠子，他目光玩味地把玩了片刻，随即对着雉罗展颜一笑。

        “不过美人身上的宝物，我暂且先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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