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探望

穆天辰和柳叶决定回柳湾村一趟，一是找娟秀谈谈，想请她帮帮忙；二是为探望奶奶，柳叶实在不放心奶奶在那里生活。小诊所白天离不开人，两人决定吃过晚饭再一同回去。

        冬日夜里，天空发白，只几许零散的碎星点缀其中，显得天幕更加幽远，积雪尚未完全化完，上过冻的地面硬邦邦，走在上面“噔噔”作响。

        刚走近娟秀家门口，院里立刻传来狗吠声，柳叶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娟秀探出脑袋。见来人是柳叶，当即眉目深拧，脸色很难看。看来先前的事情对娟秀造成的伤害太大，她到现在仍难以释怀，柳叶不禁感叹：“柳晴晴啊柳晴晴，你当真是害苦了我。”

        好在娟秀心善，虽心里不悦，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听柳叶说要来探望瞎婶儿，她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让两人进去。

        瞎婶儿更老了，整个人已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稀疏，戴顶脏兮兮的棉线帽，半躺在床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见到此情景，柳叶的眼泪就像汛期河里的水一样，奔涌而出。

        柳叶不敢哭出声，忙跑了出去，穆天辰走过来，给瞎婶儿仔细检查了遍身体，又给她打了针药，叮嘱几个注意事项，也出去。

        虽至年底，但因家里有垂死之人，屋里没有一丝热闹的气息，显出无比的悲凉。

        院里墙根处，是早已准备妥当的大红棺木，想来家里也已经接受了瞎婶儿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实。

        可柳叶却显得难以接受，她总是想起先前瞎婶儿待她和奶奶的千百般好：大冬天，水冷得像刀，奶奶没法洗衣服，瞎婶儿看见了二话不说，将奶奶的脏衣服洗干净。甚至池塘水浅，瞎婶儿只能半跪在树墩上才够得着里面的水。

        但凡瞎婶儿蒸了包子，炸了面果子，又或者是包了饺子，总要拿点给奶奶尝一尝。每每提到瞎婶儿做的这些事情，奶奶总忍不住泪眼模糊，她何其不幸，遇见了许兰英那样坏的儿媳，又何其有幸，遇见了瞎婶儿这样好的邻居。

        “娟……娟秀姐，你这边如果有什么难处，请一定……一定要说出来。”柳叶的嗓子又哽咽了，她是真的很为瞎婶儿难过。

        见柳叶哭得伤心，娟秀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她走过来拍拍柳叶肩膀，劝说她看开些，人生无常，总得学会接受。

        “瞎婶儿还有没有什么未竟的心愿，我想出一份力帮她实现。”

        “我妈现在时常昏迷，也吃不了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唯一就是希望在离世之前，见我弟一面。”

        “怎么，德胜哥还没回来吗？”柳叶打量四周，这才发现家里仍是最初的几个人，瞎婶儿的小儿子德胜仍没在。可她明明记得奶奶先前说过德胜就快回来了，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回来。

        娟秀满脸愁容地说：“先前我弟为了多赚点钱，和公司签订协议去国外打工，谁知人家根本不允许半道回来，协商了好久才终于同意回来。可现在问题是一直买不到机票，据说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回来，可你们看看我妈，哪还能等得了那么久，我怕是……唉，”娟秀一个劲儿摇头，很是无可奈何。

        柳叶忽然想起自己的发小兼好友正事在航空票务公司上班，或许她能有办法，当即电话打过去，说明来意。费了好一番周折，好在最后终于弄到一张机票，喜得柳叶不知所以。

        临告别时，不顾推辞，柳叶执意将带来的物品留下，“娟秀姐，不管你信不信，之前的那些事儿真不是我做的。现在这些东西也纯属报答瞎婶儿曾经照拂我的一片心意，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请你一定要收下。”

        穆天辰本要说什么，却被柳叶及时制止了，她握住娟秀的手，郑重地说：“姐，谢谢你们曾经的帮助，我会永远铭记于心。”

        说罢，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在娟秀手里，然后扭头而去。

        直到走好远，穆天辰才了追上来，他气喘吁吁：“做什么走的这么快？”

        “我怕你骂我。”

        原本两人过来，探望瞎婶儿后，是想请娟秀帮忙，想让她在视频里证明柳叶的人设并非虚假，还有也想请她帮忙在老乡中替柳叶多说几句好话。但送了礼物和钱后，柳叶并没有按照最初的想法来做，而且还制止了穆天辰说出此行目的。

        “傻瓜。”穆天辰照旧揉了揉柳叶头顶，“你有你的想法和决定，我尊重你。再说我也觉得在这个时候请人帮忙，是不合适的。有点……有点强人所难。”

        “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得单纯些，不想因为一点好处就让娟秀姐帮我。帮忙应该是发自内心真实意愿的，就像她们曾经对我的帮助一样。”

        “嗯，你说得很对，也做得很好。走吧，咱们去探望奶奶。”

        与到娟秀家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来到伯母许兰英家，柳叶就感到心烦意乱，往昔那些糟糕的情景一个个扑面而来，如饿狼一般简直要将人撕碎。

        “如果不是为了奶奶，我终生都不愿意再踏进这里一步。”柳叶愤愤地想。

        半晌，柳叶才扣门，接连拍了好久，终于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正是许兰英，她一见门外站着的是柳叶，忙要一把关上院门，幸得穆天辰手快及时挡住门，才阻止了门被关上。

        拿着手电筒在穆天辰脸上绕了几绕，许兰英忽然乐得嘴巴裂开，“哎哟，你是……天辰？！啊哈哈，你咋有空过来了？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妈让你过来的吧？快进来快进来，”转身扭头朝屋里喊叫：“老柳，老柳，快起来，来客人啦，来客人啦！”

        “我妈？”穆天辰感觉莫名其妙，心想：“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哎呀，不用害羞，我知道，虽还没正式谈，但没关系，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对于穆天辰的疑惑，许兰英只以为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浑不在意，也不去点破。

        “呵呵，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穆天辰愈发不能理解，感到又好笑又无奈，好不容易他才从许兰英的聒噪中插上话：“能让我们进去吗？我们想去看望奶奶。”

        “当然啦，不过，你可以随意进出，但有的人嘛……”

        许兰英的话没说完，但谁都知道她口里‘有的人’是谁。

        为了见奶奶一面，柳叶不得不耐着性子好好说话：“我来这就是想探望奶奶，给她送点东西，还希望你能让我进去。”

        “呵，这是我的家，我想让你进就进，不想让你进你就不能进。”

        “你……”

        这样的妇人简直不可理喻，柳叶气得浑身颤抖，穆天辰过来拍拍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转身过去和许兰英商讨。面对穆天辰，许兰英立马换了嘴脸，可不管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同意柳叶进门。

        “先礼后兵，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叶挽起衣袖，双手合握放在嘴边，像个大喇叭筒似的，用尽力气朝屋里吼喊：“奶奶，奶奶，我来看你了，你快出来！”

        寂静的夜里声音本就传得很远，更何况柳叶用尽力气喊出的大嗓门，半拉村子都听见了柳叶的叫声，许兰英神色立刻慌张起来：“你做什么大喊大叫？”

        “你管得着吗？我想喊就喊！”

        “要喊你离我家远点……”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忽然屋里大门打开，柳晴晴从里面走出来，说：“妈，让他们进来吧。”

        一走进屋里，柳叶就看见柳奶奶穿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沙发上，好几天没见，柳叶觉得奶奶变化很大，这种变化不是外观上的，而是内里的，柳叶总觉得奶奶的浑身上下都透出一丝畏惧。看见奶奶，眼里立刻涌出泪花，却又生生憋回去了。

        柳叶将提来的两个大包放下，蹲在奶奶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奶奶，先前我进城又给你买了两件厚棉衣，天冷，你一定要记得穿上。还有，在这儿住的习惯吗？要是不习惯，就跟我一块儿回……”

        “这还用问吗？当然习惯了！”柳晴晴走过来，坐在奶奶身旁，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这里是她的家，有她最亲的亲人，怎么可能会不习惯？奶奶，你说对不对？”

        柳叶注意到她握着的奶奶的手开始一个劲儿地颤抖，忙问：“奶奶，你怎么了，很冷吗？”

        柳晴晴的脸上闪过一抹极不自然的表情，不过很快她便恢复自如，忙借口道：“当然冷了，奶奶刚刚都快睡着了，你们一来，她只能重新起来穿衣服。呃……我看要是没什么事儿，你们就先回去吧。”

        “就是就是啊，大冷的天害得老人家起床，你快走吧，快走吧……”许兰英一旁帮腔附和女儿。

        柳叶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张口问道：“这么着急撵我走，你们心虚什么？”

        像是被戳中心事，许兰英忙不迭地解释：“胡……胡说！谁心虚了？谁心虚了？”一边说一边还要强词夺理地辩解：“我们……就……是不欢迎你，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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