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朵沈园篇
蔻阳看见文仲躺在熟悉的地方十分开心，踮着步子就挤在了他身旁的竹席上，不客气的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花核舒服的道：“老头，我回来了。”
“啧，没大没小。你还记得回来，上次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跑了。”又抬眼瞧了那一袭青衣，心情有些阻塞憋闷，翻了个白眼赠送给他。
“邈老还需要在炼几天的药，他在谷中会再留几日。”
文仲起身换张席子，心里担忧，面上却爱搭不惜理：“嗯！”
其实文仲很少会管她外出的事。
如果她足够听话自己能护她一世也就罢了，只不过他却摊上了这么个贪玩、闯祸、上房揭瓦的家伙。
根本连她自己都当不成一只安分的金丝雀，他又上哪找个没缝的鸟笼呢？
既然不能，那就更加不能为了危险就将她锁在身边了。
按照文仲的逍遥之道，活着，自然要出去玩闹闯祸，这样才有多姿多彩的人生阅历，否则整日被困在方寸之地，岂不跟坐牢一样生不如死。
而且，自从文仲将她从青丘抓回来之后，有些事情就不是她想躲，就能躲过去的了。
但前提是无论去哪里一定要告诉他，如遇危险也一定要告知他。以文仲和心邈的修为，只要她还留有一口气那都是足够的了，退一万步就算没赶上，留丝魂魄兴许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几万年被当风筝放的蔻阳，小日子倒是活的多姿多彩。反而牵线的文仲，有时自己都觉得像个操心啰嗦的老母亲。
蔻阳自是习惯了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得意的道：“我这次还结识了个好朋友。”
他不爽利的问：“这次又是哪个混小子？”
蔻阳嚼个花核道：“叫惜慕，其他不知道，曲儿吹的不错，反正比我强多了。”
一提音律，文仲气就不打从一处来：“哼，你也好意思讲出来，论音律是个人就能比你强。”遥想他师承羲炎，自幼习的一手绝妙高超的琴技，此事连心邈都自愧不如。
但凡她能学到自己六成的技艺，音律那局必定是赢的轻而易举。
结果世事难料，天上非要掉下来一个蔻阳来折磨他，什么叫孺子不可教也，他这次可是体会个明明白白。
日复一日练习到最后竟然连最基本的勾挑抹劈都没弄出个模样。
此时文仲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蔻阳也自知，往日气自己也将他气的不轻，此时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好啦！”
狗腿的道：“老头，我日后好好学琴可好？”
“大可不必。”文仲敲开黏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我还想多活几年。”
蔻阳吐着舌头，悠悠的躺回了自己的竹席上。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用余光悄悄盯着文仲的反应。终于佯装随口的说出了今日的正题：“这次我陪卿云去幽冥界送药，然后我顺便去魔界一趟，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文仲狠狠的嚼着口里的花核：“相隔万里，果真顺便的紧。”
说了八百遍了还是不听话，魔族没一个好东西。也不知那小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心里刺挠的巴巴跑去玩。
可若不絮叨几遍，他还是不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都知道，要去之前自己在心里掂量清楚。还有你也别一天天的总想撬开锦溪镯，你看这次多危险。而且就算撬开，你就一定觉得会比现在好吗？”
“我下回会小心的。”蔻阳埋着头乖乖听训，却又不甘心的为朋友辩解道：“而且湘奕又不是五代魔尊天夜，喜欢四处率兵打仗，他平日也就刻木雕而已。”
文仲看着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蔻阳叹了口气。
顿时空气冻到了冰点，蔻阳眼观鼻鼻观心活络下低气压的气氛：“老头，你腻在谷中，灵姑和逸叔在家多无聊，不如把他们也叫来吧。”
文仲喝了口果酒起身看着远处看风景的卿云道：“他们在峦稚山安全些。”
蔻阳原本想问蓟城的事如何了，但是以老头的个性肯定什么都不会管的，大概只会说天族搬山不错，其他都一般般。
没了下文那便聊聊八卦吧，蔻阳问道：“幽帝他的小妾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我在幽都听了好多版本。”
如此，文仲好像是找到了打发她的好点子，指着卿云道：“薛明的事！你问他啊，他可比我清楚多了。”讲上古正史就睡觉，偏偏就喜欢听这些不可道人说的花边事情。他还记得有一次蔻阳逼着自己连讲了三天三夜天帝天后的爱恨情仇，她听的兴致勃勃都不带打一个呵欠的。倒是苦了文仲，接连喝了十壶醒脑茶才堪堪熬过。
往事不堪回首，文仲挥着衣袖撵她走：“你先去玩，让这小子过来，我跟他说两句话。”
蔻阳起身撇嘴道：“又撵我走，你与他有什么好说的。”蔻阳嘴里这么说，但还是乖乖的走到卿云背后敲他肩膀，指着身后对他道：“喏，老头找你。”
“嗯？”卿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身瞧见看着他的文仲才了然，他走到文仲身前恭敬的朝他一拜：“天元神君。”
文仲虽然瞧他不喜，但从刚才见他就看出来了，他今日心中有事。随手拍散了他胸前相交的双手问“别弄这些虚礼，叫我仲老，你有什么要问的。”
卿云看向树下的蔻阳，郑重的问：“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我当初烙印之人。”
今日不宜出门六个大字好像刻在了文仲的头顶上，他好不容易撵走一个，没想到又给自己挖了个深坑，这文仲却犯难了，小豆子上次不让他告诉的。
此时他要是说自己不知道，岂不是太有失身份了。
所以文仲没有一丝的犹豫，脸不红心不跳痛快的昧着良心道：“不是。”
卿云沉思片刻，也没再问什么。
如此这般风平浪静，反而让文仲有些另眼相看。
凤阁
拿着梯子的央骛看见风尘仆仆的茶栾回来，笑问：“抓到流川了吗？”
茶栾坏笑着从怀中取出几根蓝色羽毛向央骛显示自己的战利品：“拔了它几根毛。”她看着拿梯子的央骛，望着他的眼睛笑吟吟的明知故问：“又在拾雀壳？”
央骛有趣的却将梯子向背后挪了挪，妄想用身体挡住这三米来高的梯子。
“刚拾完了。”他扯着嘴，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他抬手从她头上取出一片夹在发丝中的莲花瓣，捋顺她毛躁的青丝：“怎如此不小心。”
茶栾低头抖抖脑袋笑着：“无事。”
抬眼看向树上鸟巢内还有很多未破壳的雀蛋，甜甜的道：“你这个小骗子。”
茶栾轻盈的一跃而上，她闭目凝神，手腕翻花，不一会功夫，一股富有生机的灵力从她身上涌出四散，争先恐后的覆盖住了院内所有的梧桐树。
只听一连串的“咔咔”声，方才还未破壳的雀蛋，便似接龙一般在巢中来回晃动。
不过半晌，一个个小灵雀精神抖擞的破壳而出，被阳光沐浴后的雀雏，一身稠密的绒羽覆盖在全身上下，一只只白白嫩嫩贪吃的要命，黑豆大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张着黄喙嚷着要吃食。
方才央骛想要制止，却又怕惊了灵雀也着实无可奈何，他仰着头心疼道：“你明明不用这样的，很耗灵力，你可有不适？”
“没事，这样你就可以一起拾雀壳了，否则你这阵子每天都要爬树。”
从树上跳下的茶栾拍落他方才爬树蹭在胸前的树灰：“而且作为一阁阁主，爬树姿势那么丑太影响咱们凤阁的形象了。”
央骛莞尔一笑，取出玉瓶递给茶栾道：“这次我加了蜜糖，没有那么苦，可不许在偷偷倒掉了。”
茶栾顶着红扑的小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谁，谁说我倒了的。我，我那是返璞归真让它们回归大地。”她接过玉瓶，打开嗅了嗅，果然有一丝丝的甜味，这才听话的揣进了袖中。
若非央骛不是鸟类，其实也不用如此费劲。
因为孵蛋时候的灵雀最是敏感，如果感觉到危险很有可能弃蛋而去不再孵化，而破壳后的雀壳又要及时拾取保存，在日光下久晒的雀壳药效又不好，若灵力摘取还会化成灰烬，真真是娇贵的紧。
所以每到这个季节，他在凤阁都要格外的小心，能不用灵力便不使用灵力。
可这样的状态下，他就时常会想起茶栾被师尊带回药王谷的那日。
那时也像今天一样采着蛋壳，突然间就有一只鸾鸟撞在了自己胸前。他捞起那只晕晕乎乎的栾鸟，一眼就发现了她翅膀上的五彩飞羽都不见了，躺在自己手心中特别的可怜。
不过她却不怕生，踩在手心上晃着不大点的脑袋。
也不知为何，以后她每每见到他便一直跟在身旁飞来飞去。只不过那时她少了五彩飞羽，很容易疲倦，有时候就偷懒的落在他的肩头，小鸟头还蹭着他的耳朵暖暖软软的。
一直到她下次换羽之后才有所好转。
又过了千年，有一日央骛回到了自己房中突然多出来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身上穿着的还是他的衣服。
小女孩听见开门声便张这双臂哒哒哒的跑向他，结果因为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大的不是一星半点，没跑几步便直接被绊的摔倒在地，这可给央骛吓了一跳，急忙抱起来查看。
他看着那双熟悉的黑黝黝的眼睛…
原以为茶栾还需要个把百年才能修成人形，却不知什么原因提前了。而他一男子何时带过小女孩。
正巧那时仲老时常带着蔻阳来这里小住，央骛便把茶栾与她放予一处，也好有个玩伴。
还小的茶栾心性不定，一开始跟着自己的时候乖巧可爱，后来跟着蔻阳净学些作怪捣乱的事。有一次她便引的央骛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虽无大碍但也好一阵子的眼冒金星。
自此之后，可能茶栾心有愧疚，遇到时总是要帮忙催熟。
但催熟很耗费体力央骛并不舍得，所以总在她出去的时候偷偷拾雀壳。而茶栾的心实在是太粗，没看见梯子她便也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几只捉到虫的雪雀从他头顶飞回，央骛这才回过神，想起蔻阳刚才来找过她，温和的道“蔻阳刚才来了。”
茶栾抿着要翘起的嘴角，傲娇的无所谓道：“她可终于想起我来了，咱两先拾雀壳。看在飞鱼的面子上，一会再去找她。”她搬着梯子小心的趴上树梢，不过姿态的确比央骛要优美的多。在鸟巢中拿着一片格外光滑无暇的雀壳仔细观察闲聊道：“这颗蛋孵出的灵雀肯定很不错。”
央骛看向茶栾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着痕迹的问她：“你快要进入换羽期了。这次你还出去吗？”
她眼睛瞟向外面思索道：“不知道，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蓦然回首，茶栾冲着他甜甜笑着，嘴角映着两个小小的梨涡：“不过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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