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私心
太医们互相看了一下，到底还是孟章平站出来回话，“陛下，皇后娘娘落水时呛了好几口水，臣等教春盛手法，将水按压了出来，但皇后还是不醒，臣等怀疑是落水之时磕到了脑部，眼下只能喂娘娘喝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只能看天意了。”
霍承渊皱了皱眉，一旁跟进来的周雪音小心地道：“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皇后、薛昭仪落水一事有关？”
“是。”
霍承渊道：“那便说吧。”
“臣妾不知道自己是眼花还是怎么回事，竟然看到薛昭仪在水中对皇后娘娘的后脑动了手，皇后娘娘就是因此晕了过去。”
此言一出，春盛的面色最先有了变化，因当时的场景实在太过混乱，从她的角度来看，只有皇后不断扑腾起的水花和薛意安背过去了一瞬。
如果真的是薛意安有心害人，她必要为自家主子讨回公道。
霍承渊倒是不动声色，淡淡道：“其他妃嫔都在吗？可有看到这一幕？”
周雪音连忙说：“都在，陛下可以招嫔妃们进来问问，薛昭仪动手，不一定只有臣妾一人看到。”
“这倒不急。贤妃的意思是，薛昭仪和皇后一同落水，又在水里将皇后打晕。朕想问问你，当时侍卫已经在岸边准备施救了？”
他咬重“已经”二字，周雪音也不敢信口开河，只能道：“回陛下的话，那个时候侍卫还没有赶来……”
“看来薛昭仪这是不要命了，侍卫未至，和皇后在水里撕打。”霍承渊一声嗤笑，“贤妃，你最好老实同朕说当时的情形，围观者甚多，若是欺君罔上，谁也救不得你。”
周雪音心慌起来，也不敢咬死薛意安动手，只能道：“或许臣妾看花了眼也未可知……”
“既如此，朕去看看薛昭仪，问明情况，待会儿再过来，给贤妃你……”他附身看着周雪音，那一瞬间，目光变得阴沉又凌厉，口中的话语也加重了几分，“……一个交代。”
“臣妾，臣妾不敢。”
周雪音莫名觉得双腿发软，忽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要说出去刚才那句话。
摆明了霍承渊就是把薛意安放在心尖上，即使是和皇后有关，他也容不得旁人说薛意安一句不是。
春盛站在一旁拿了帕子给皇后轻轻擦拭，正好背对着所有人，藏住了脸上的情绪。
凤鸣宫的偏殿里，薛意安已经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头发也已经反复擦了好几遍，情况比皇后好许多。
只不过，她的脚被包成了个粽子，虽然说了很多次不过一点小伤，阿越也不放心，愣是往上缠了好几圈。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缠得太过厚重，对伤口恢复不利啊。”薛意安无奈地道。
阿越却说：“娘娘放心，奴婢心里有数，这会儿是刚敷了药，等陛下到了，娘娘要说明经过、要解释，少不得动来动去的，这么包扎正好，等事情解决完回宫了，奴婢再把外面几层布去掉。”
“阿越说的很是。”霍承渊一面往里走，一面赞道，“这丫头心很细，朕有赏。”
看到人进来，薛意安忙起身带着阿越行礼，霍承渊一把将她按住，“坐着就是，除了脚伤，可还有别的不适？”
薛意安摇摇头，“多谢陛下关怀，臣妾熟识水性，一切还好，就是皇后娘娘那边……”
“朕已经去看过皇后了，还未醒。”
霍承渊对着阿越挥了挥手，阿越知其意，退了下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薛意安问：“陛下有话要与臣妾说？”
霍承渊直接道：“贤妃刚刚和朕讲，看到你对皇后动了手。”
薛意安知道一定会有人来问她，正想回答，霍承渊又补了一句，“你放心，陈允守在门前，这件事的真相只有你和朕知道，就算后宫里有十个人看到你动手，朕也会想办法让一百个人咬定你没有动手。”
“陛下……”他越是这么护着自己，薛意安越是愧疚，终于坦白道，“是臣妾动了手，当时皇后一味挣扎，臣妾若不将她打晕，就无法救她上岸。至于为什么会落水……也是臣妾故意绊到树根，扑到了皇后身上，将她带下水的。”
她手里的一片衣角已经被捏的皱巴巴，显然忐忑不安。
“臣妾知道刘大人的事和皇后无关，但臣妾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一开始也只是想如果皇后落水，陛下来安抚皇后，便有理由暂不处理朝政，并不想让皇后受伤。没成想到了水里情况混乱，臣妾就狠了心。”
“陛下，一报还一报、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臣妾都懂，皇后娘娘没做错什么而伤身，是臣妾有罪，陛下若要罚，臣妾没有怨言，自然，臣妾也并不后悔。”
说到这里，她的手终于松开了。
其实心里何尝不清楚，前世被打入冷宫、父亲的死，以及那一场谋反都和皇后脱不了干系，推她落水、敲晕她，远远不能弥补自己受到的伤害。
但这一世至少到现在为止，皇后还没有开始害人。
今天的所作所为会对将来产生什么不可逆转的影响，薛意安不知道，总归做了就是做了，她担着。
片刻的沉默后，霍承渊叹口气，道：“朕是要罚你。”
薛意安垂着头，“请陛下降罪。”
“你想要皇后落水，推一把绊一下都可以，为什么自己也跌落水中？”霍承渊似乎觉得她很不争气，“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应该不是你父亲教你的吧？”
薛意安怔了怔，顺嘴回道：“那倒是，父亲不教这个，只教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类的……”
霍承渊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朕不是在问你学了什么。意安，朕是要告诉你，不论你要使什么计谋、做什么手脚，头一项，不要伤害自己。”
薛意安抿了抿唇。
她当然听得懂霍承渊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切。
凭什么后宫这许多人，霍承渊就对她毫无条件地信任和宠爱？
不过霍承渊好像理解错了她的默然，解释道：“不论你如何想朕，朕就是一个有私心的人。朕想保护谁，自会用尽全力，而其他人的死活，与朕无关。”
这话倒才是霍承渊的脾性，薛意安舒了口气，慢慢站起来，“那臣妾现在去正殿说明一下情况。”
“不用了，正殿人多聒噪，你就给朕回去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朕来处理。”他提高声音，“陈允。”
陈允赶紧推门而入，“奴才在。”
“找个轿撵，直接抬到门口，把昭仪送回云逸宫，再找个太医守着，若昭仪有什么不适，立刻诊治。”
“是，奴才这就去办。”
霍承渊按了按薛意安的肩膀，起身出了偏殿。
薛意安看着他傲岸的背影，忽然想起来明明是下定决心要保护好这个看起来有些弱的帝王，豪言壮语都在第一次侍寝放了出去，怎么到头来……竟像是变成了他处处在保护自己？
不过这件事没有让他们之间生出芥蒂，薛意安已是心满意足。
陈允办事很快，弄来轿撵又安排好了太医，不过一忽儿的功夫。
等送走了薛意安，他便急匆匆地赶去正殿。
正殿里，皇后还在昏迷，周雪音却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臣妾不会凫水，更不知道水里救人是要把人敲晕的，臣妾误会薛昭仪动手，是臣妾的过错，可臣妾也只是把所看到的说了出来，没有诋毁薛昭仪的意思啊！”
霍承渊坐在上首，看到陈允进来轻轻颔首，就知道薛意安已经回去了，心中安定，言道：“贤妃协理六宫，不论遇到任何事情，都应弄清楚了再开口，如果薛昭仪想皇后出事，大可不救皇后，事后只需一口咬定自己不会凫水，也无人责怪她。”
周雪音不敢再反驳，抽噎道：“陛下说的是……都是……都是臣妾不经事，臣妾晚些就去给薛昭仪赔罪。”
“罢了。你去凤鸣宫外跪一个时辰再回宫，给朕想清楚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学会管好自己的嘴。”
周雪音脸上犹挂着泪珠，闻言唯剩惊恐，“臣妾在那里跪一个时辰，以后还怎么在宫中立足？陛下，求陛下宽宥臣妾！”
霍承渊漠然地看着她，“朕若宽宥你，这后宫里以后嚼舌根子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本来皇后不小心落水、薛昭仪施救，是后妃和睦的佳话，被你一搅和不知要被抹黑成什么样。贤妃，你还觉得自己的罪轻吗？”
周雪音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本来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只想打自己嘴巴子问着：为什么偏要多嘴那一下？为什么偏要多嘴那一下！
“去吧，跪完这一个时辰，你还是贤妃，还要替皇后协理六宫。”
如此恩威并济，周雪音再也不敢多说，带着贴身侍女跌跌撞撞出去了。
妃嫔们都守在外面，好容易见到一个高位分娘娘出来，正想上前问问里面怎么样了，就看到她走到宫门外，一掀裙摆，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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