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岛 > 为棋 > 第30章 (六)

第30章 (六)


笼子里别的小孩儿也渐渐苏醒过来了,不是哭着喊着拍打木头笼子,就是抱着膝头哭。

        但是简鸣没哭。

        他觉得自己现在处境确实糟糕,却并非是在听天由命,而是在寻找时机。

        观察了一会儿后,简鸣带头起哄嚷着叫饿,小孩儿们见状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在一旁押车的是个装扮讲究的,怒骂道:“喊什么!喊什么!都给我闭嘴!”

        可害怕又不能顶饱,于是孩子们叫唤得更凶了。

        最后实在没辙了,在前面赶车的大汉跟押车的商量道:“要不咱先歇会儿吧,我自己带的饼子还不够吃呢,一会儿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果子,给这些小崽子们吃点儿。”

        押车的不置可否,自顾自吸起了大烟杆儿。

        看那赶车的汉子走后,简鸣眼睛一转,让旁边的一个男孩闭着眼睛装死,道:“说不定一会儿他就把你扔下去了,你就自由了。”

        那个男孩儿脸颊深陷,面色蜡黄,犹豫了好半天。

        见状,简鸣又劝说道:“大不了你再醒来呗。”

        男孩儿觉得有道理,便照做了。

        简鸣随即十分着急地喊道:“快来人啊!这儿有人晕倒了!这儿有人死了!”

        抽烟的那人听到喊叫声,眼神迷离地看了过来,反应了好半天才过来问:“你说啥?”

        他隔着木笼子,用手背拍了拍那个男孩儿:“唉!醒醒,醒醒。”

        简鸣觑着押车那人的脸色,小心道:“不会真死了吧?那你们怎么交差呀?”

        这可把押车的给吓清醒了,他把烟杆别到后腰,使劲搓了搓脸,然后凑到那个面黄肌瘦的男孩身边摸他的脉搏。

        押车人的腰正好对着简鸣,一串钥匙就在上面晃啊晃的。

        为了拖延时间,简鸣给车里的孩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哭喊起来,趁着押车的分神的空档,他直接将那串钥匙顺了下来,藏在了草垫下。

        那人毫无察觉地吼道:“哭什么!哭什么!他没死!”说完就气哼哼地走开了。

        这会儿赶车的也回来了,给他们分了些野果子吃,随后又很快上路了。

        简鸣被拐的地方正是京城附近的一个偏僻小城,一般去京城的话也就是半天多的脚程,但因为拉着一大帮的孩子,赶车的速度不免就会更慢些。

        他耐心等待着,趁着夜里两人休息时,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用钥匙试开了锁。

        有几个大的孩子也没睡着,简鸣便跟他们使了个眼色,将睡着的孩子们都悄悄叫醒,这才小心地打开了木笼子的门。

        起先他们的动作还轻缓,井然有序地一个接着一个地下车。可不知怎的,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岁的奶娃娃突然醒了过来,看着漆黑夜色中影影绰绰的人群,竟大声哭喊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捂着嘴巴也没用。

        这刺耳的声音很快吵醒了押车的和赶车的两个男人。

        这可把孩子们吓坏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互帮互助,纷纷挤着往车下走,已经下车的就慌不择路地往夜色中跑。简鸣也不例外,在两个男人彻底清醒之前就跑了,但他并非胡乱瞎跑,而是凭着白天的观察躲进了侧面茂密的杂草堆里。

        结果那两个男人光顾着逮那些不懂得掩藏的小孩儿,暂时把他给漏了。

        可他不敢冒险,在树丛里呆了一会儿后又很快换了好几个地方藏身。

        这样的猫鼠游戏几乎进行了一整个晚上。等到天亮以后,两个男人又在附近搜了半天,最后实在没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而简鸣就藏在树上等着,一直等到看不见马车后才从树上下来。

        他算了算路程,最后还是放弃了折返,然后沿着马车走的方向这么一路走到了京城。

        所幸今日来往的人挺多,他当机立断装作一个妇女的孩子,跟着她混进了城门。

        可是到了京城又能怎样呢?简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热闹的街市,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

        他走了很久,久到饿得浑身无力,连头都开始晕晕乎乎地疼了起来。

        抬头看着刺眼的骄阳,简鸣却觉得周身冷得刺骨,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继续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街景就愈发地模糊起来,他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他真想就这么倒在地上休息。

        可隐隐约约的,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

        “阿鸣?阿鸣?”

        他辨不清楚声音的方向,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走、乱撞。

        “……阿鸣?醒醒!阿鸣!”

        简鸣费力地睁开双眼,看到简臻就在旁边看着他,耳边也传来了逐渐清晰的碌碌的车马声。

        这声音过于熟悉,很快就与他刚刚在木笼子里时听到的马车声重合起来,这令他心头猛地一跳。

        ——姐姐是不是要卖掉我了?

        仿佛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他此时脑子昏昏沉沉的,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他就这么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要被简臻卖掉”的念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禁鼻头一酸。

        ——也是,我本来就不是她的弟弟,她有自己的亲弟弟,何必又要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当弟弟呢?而且姐姐对我已经足够好了,要是再这么没皮没脸地待下去,她一定会烦我的。

        ——姐姐当初能把我买来,就有权再把我卖掉。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姐姐。

        ——但我实在是太笨了,我什么都帮不上忙,留在府里也不过是她的一个累赘而已……

        简鸣越想越难过,连眼眶都变得红红的。

        这下倒是轮到简臻奇怪了。

        她就看着简鸣醒来以后一路上蹙着个眉头,眼睛里还盛着要掉不掉的眼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道:“嘶~这孩子怎么了?会不会是太难受了啊?”

        琢磨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自己想得非常有道理,便催着车夫说道:“师傅,再快点儿!”

        然而简鸣不知道她的担忧,一听这话心里就更难受了。

        难道她就这么着急要卖掉自己吗?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姐姐呢?

        他咬了咬牙,心道:“无论姐姐把我送到哪里去,我都当是报答姐姐这几个月的恩情吧。”

        马车缓缓停住,终于到地方了。

        简臻赶紧起身走到车厢门口,扭头看着简鸣关切道:“阿鸣,你还能走吗?来,拉着我。”

        他一脸委屈地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跟着她下车去了,简臻便一手从背后环抱住他,一手抓着他左边的胳膊搀着他往医馆里走。

        骤然从温暖的车厢里出来,简鸣就被外面的小风吹得一哆嗦,再加上他一路上都强撑着不休息,此时只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耳朵里像是塞了棉花似的,周围人说什么都听不太真切,只好任由简臻带着他走,进门时他们还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人。

        在床上躺下后,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个人在和简臻谈论什么,心想:姐姐是不是在商量着把我卖到这里了?

        可他实在是精神不济,听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头的简臻对于简鸣的胡思乱想一无所知,只是急忙跟大夫交代了一下他的情况,道:“大夫,您再顺便看看他腿,。他之前左小腿受过伤,也不知道现在伤口到底怎么样,您顺便给瞧瞧。”

        医馆大夫捋了捋胡子,应着:“哎好好好,小姐先请移步外面吧。”

        看到她要走,简鸣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袖子,嘴里含含糊糊唤道:“姐姐……”

        但他又不好意思央求简臻不要离开,于是就只是这么死死拽着她的袖子,也不说别的。

        简臻猜到他大概是对这个环境不太熟悉,于是坐在床边耐心道:“阿鸣你看,你看到那个窗户了吗?有光从外面照到上面,一会儿呢,我就站到阳光底下,让我的影子投到这个窗面上,你看到我的影子,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好吗?一会儿让大夫给你瞧病,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简鸣脑子里一锅粥似的,压根没听全乎,就只记得简臻说要看着那个窗户,而他也实在没有力气了,眼睁睁看着简臻将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干脆利落地走出了房门。

        他转而看向了那扇窗户。

        果然,马上就有人影出现在上面,他能认得出那就是简臻,然后就这么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扇窗户。

        大夫熟练地给他上下检查了一番,也顺便查了查他的腿伤,心里有数以后便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后,简鸣看到窗户上的影子突然走开了。

        他心里一下子空了一样,只觉得浑身发冷,意识像是落在了沼泽的猎物,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可是很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看到简臻从房门口进来,坐到了他旁边。

        “阿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简臻摸了摸他的额头,神色焦急,“一会儿吃了药再好好睡上一觉,发发汗,很快就会好的,你别害怕。”

        简鸣瞪大了双眼,他以为简臻刚刚是不要他了,可是她回来了,她说——别害怕。

        “一会儿喝了药在这儿就先睡一觉,等你稍微好点了,咱们就回家……”简臻给他掖了掖被角,絮叨道。

        而简鸣的意识依旧在下沉,什么都听不太真切,就只是捕捉到了她说的“别害怕”、“回家”这两个词,当下就要挣扎着起来,简臻只好扶着他让他坐起来。

        他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衬得他的瞳仁黑沉沉的,着实惹人心疼。

        “姐姐……”

        他的声音虚弱,本想抱着简臻,奈何没有力气,只好靠在她的肩上。

        简臻就一只手将他揽在了怀里,拿着帕子给他擦汗,然后一下下拍着他的胳膊道:“没事儿,别害怕,很快就会好的。”

        这时,他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只觉得简臻的怀抱很温暖,很柔软,他甚至能闻到简臻身上干净的皂角的味道,还混合着一点淡淡的木香。

        很快,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见状,简臻将他小心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桌边,从袖中摸了一卷小纸条出来。

        这是她在刚进医馆门时,不小心撞掉了一位年轻人手里的东西,帮着他捡东西时那人趁机塞到她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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