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48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提起自己的事。
许子问原本也是众多普通家庭中的一员，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日子还算过得去，家庭美满。然而一场天灾夺走了他的亲人，独留他一个人被送到爷爷家。
可是，没过多久，唯一的爷爷也去世了。
他家三代单传，能称得上亲戚的只有爷爷的堂弟的儿子。那家人对突如其来的包袱很不满，没多久他就被扔进孤儿院。
孤儿院的生活说不上好，但也称不上坏。
毕竟，至少有的吃有的喝，有衣服穿有地方睡，比流浪街头好。
院里的阿姨总对他们说，他们是幸运的，多得是无家可归活活饿死的孩子。
许子问每次听完都要在心里说服自己，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没有饿死。八岁之前的记忆就扔掉吧，他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是每次看到窗外有大人牵着小孩子经过，说服的话连一秒都撑不住。
回头看到那群孩子空洞的眼神时，总是很害怕，害怕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跟他们一样。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没有欲望，没有希望，只是活着。
这个时候，许子问找到了逃离这个地方的办法。
被人收养，带走，重新融入新的家庭。
每年都有不同的人来孤儿院探望孤儿们，或捐赠、或看望。每每有人过来，他就装成一个好孩子在大人们面前拼命表现，希望有人能看中他，带走他。
在不懈的努力后，终于有人提起要带他离开孤儿院。
那人说：等过段时间我在g市安定下来，我就过来接你。
许子问满怀欢喜地笑着送他离开，一直等啊等，直到现在也没再见过那个人。
从那之后，许子问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能对他人抱有期待，往往真正能够伤害到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因为期待，所以才会失望。
因为希望，所以才会绝望。
故意省略让人感觉到窒息的事情，用平淡的语气大概讲述了一遍自己的身世。
许子问的本意只是想让于书槐了解自己有这么一段过去，然而于书槐还是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
有悲伤，有难过，有心疼，还有一点点他最讨厌的同情。
“别哭啊。”许子问笑着抽了张纸擦去于书槐的眼泪，“我都没哭。”
于书槐紧紧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上。
“对不起，让你提起这段伤心事，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
“我要是不想说你是撬不动我的嘴的，早就不在意了。”许子问说，“还听吗？”
于书槐重重点头：“听！”
许子问又笑了笑。
“后来我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拿到奖学金，搬到宿舍里开始我新的生活。不知道你有没有跟单亲或者孤儿的同学同班过，每次换班，班主任都会特意介绍一下特殊的同学。就那种……”
他想了想，用手指在被子上比划着，像是在比划座位。
“比如说单亲，某某同学是单亲家庭，大家要多多照顾他。我比较厉害，我是孤儿，每次班主任提到我的时候，整个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我。刚刚还在被人同情的单亲家庭那位同学，反而还同情起我来了。”
许子问的语气轻快，但于书槐只觉得胸口堵得很，特别难受。
“之后我进入了迟来的叛逆期，人嘛，都会有这段时期的。你肯定也有过，是不是？”
他说的轻佻，可于书槐却回答的很认真。
“嗯，我在叛逆期的时候遇到了你。”
扑通、扑通。
许子问心跳加速，急急忙忙收回视线继续说。
“高中三年我没有交过一个朋友，只顾着学习。班主任，年级主任，甚至校长都找我谈过话，就怕我这棵苗子长歪了。”
于书槐眉头一拧，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以前说你因为高考没好好吃饭，就是那个时候？”
说完，顿了一秒又说：“等等，按照你的性子，你该不会是因为高中三年都只顾着学习不好好吃饭所以才会把身体搞垮，是不是这样？”
被人当面揭穿许子问也不慌，淡定地扯开话题。
“别打断我，听我说完。”
于书槐只好闭上嘴。
许子问继续说：“原本我对情感这个词就没多大感觉，叛逆期的时候更加恶化，那时候我甚至忘了哭是什么感觉，笑是什么感觉，难过是什么感觉。”
于书槐握住他的手：“因为你把自己圈起来了，不让别人进来，也不让自己出去。”
许子问嗯了一声，点一下头。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我看到曹轲拍的《大海》。他拍的实在是太好了，友情、爱情、亲情，看着主角们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其中的酸甜苦辣好像是自己在经历。那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里找到共鸣。”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会难过，会悲伤，会开心，会心动。能让我体会到这份感动的就是故事。现实往往比狗血故事更加曲折，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根本坚持不下去。可如果太过坚定，人就会变得麻木、变得迟钝。每当我感受不到情感的时候，我就会找故事看。”
他们曾经讨论过故事这个话题，于书槐还记得那时候许子问坏心眼地吓唬他。
可他从没想过许子问喜欢故事的原因竟然这么沉重，这么……让人心痛。
“然后我就意识到了，在很多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在被故事拯救。我也想成为导演，把这份感动传递下去。”
许子问扬起笑容，这个笑不是礼貌疏离的微笑，也不是敷衍时的假笑，而是真诚的笑。
这是他努力活着、努力往前走的证明。
而他导演的身份在此时瞬间变得高大了起来。
你永远不知道，在梦想的背后，都隐藏着什么。
于书槐已经完全哑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许子问。杜见说的对，大家都被许子问给骗了。真正的许子问根本就不像表面那样坚强，他很脆弱，所以才会封锁内心来保护自己。
伸手把许子问搂进怀里，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为什么以前不跟我说。”
许子问顿了一下，低声道：“就算是我，说出这些事也需要勇气。”
于书槐心脏抽疼抽疼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说了。”
许子问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又挪开视线道。
“前几天杜见来找过我，把我骂了一顿，他说我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说着，他又问道：“我是不是经常让你不开心。”
一般来说，人家刚说完悲惨的童年，倾听者应该安慰才是。
然而于书槐直接点头，回了一句：“是啊。”
许子问就有点尴尬。
于书槐说：“你一直在单方面施舍，我就是被你钓走扔在池塘想看就看想走就走的那条鱼。”
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也不在乎别人是否想施以回报。
许子问笑了笑：“我怎么感觉你只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海王。”
说完又说。
“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别多想，也不要因为这些事可怜我，我不需要。”
经历特殊的人性格格外敏感，于书槐懂，因为他也是。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你生活过得比我还滋润。不说别的，我亏待过你吗？跟你相处的时候，我才是可怜的那方好吗？”
许子问能明白书槐是在安慰他，但这种直白的说法……
很好笑。
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许子问抱着他笑。
于书槐任由他笑，等他笑完才轻轻说一句。
“以后有心事别再瞒着我了，好吗？”
许子问微微一顿。
-
隔天大清早，杜见醒来后习惯性捏起手机一看，发现有一条深夜发来的未读微信。
发信息的人还是于大佬，点开一看。
于书槐：xx游戏代言合同docx
于书槐：奖励你的。
杜见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点进去一看，竟然是真的！
给的钱还巨多！
“卧槽！”杜见朝浴室方向大喊，“小方！你有新代言了！”
-
早上醒来，两人还是老样子，各忙各的。
这场谈话像是一颗鹅卵石，轻轻落在名为生活的湖面上，激起一圈细小的水波后又归为平静。
只有许子问和于书槐才知道，这颗鹅卵石已经落在他们心底，永远都不会遗忘。
自从听过许子问的想法后，于书槐就无法把拍戏当成普通的工作。
因为这是许子问的梦想，是他前进的步伐。
于书槐终于有了融入许子问的人生的实感。
他们在一起拍戏，他在陪许子问完成梦想。
一旦这么想，于书槐的心就自己雀跃了起来。
可偏偏游戏公司那边也进入重要阶段，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经常两头跑。
原计划是把这边的事交给小吴，先去忙自己公司的事。
可如今知道了这些事，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忙活了一阵，助理小吴都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劝道。
“于总，您还是睡一会儿吧，这样身体怎么撑得下去。”
于书槐说了句我没事扭头又钻进道具组骂人去了。
终于，在两天后，于巨人发高烧了。
为了不让许子问知道，他还特意找了个理由把许子问赶回家。
只是高烧也阻止不了于巨人想跟许导演一起工作的心，即便公司那边不去，也还是拖着高烧的身体来剧组。
于书槐忽然常驻剧组让剧组的人都很惊讶，但见他凶归凶但对组里的事很认真，逐渐对他越发信任。
现在人一来，就有人凑上来说。
“于监制，有一套服装……”
话还没说完，于书槐咚的倒下了，吓得那人硬生生后退了一大步。
“于监制？？于监制！你没事吧！”
于书槐的倒下吓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就算大家心里对他再有不满，他也是溪总的弟弟，是位大金主。
大金主倒了！
夭寿啦！
把人搬到影棚里的床放着，许子问上手摸了一下，瞬间烫的手心发热。
“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许子问又急又气，急是担心于书槐的身体，气是气自己居然不知道于书槐生病了。
小吴拿着浸湿的毛巾过来，放在于书槐头上。
“于总这段时间就没怎么睡，公司那边事情多，这边他又不肯放，说什么都不听。”
说着说着就嘟囔起来：“这样不生病才怪呢。”
有人说。
“说起来，最近于监制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我不小心把反光板弄坏了他竟然二话不说就给买了新的。要是之前，不写完三千字检讨哪里会买。”
“感觉他最近对待拍戏认真了很多，还跟我说衣服风格跟角色不搭，拨了钱让买新的。”
“诶！醒了醒了！”
许子问立马低头往下看，见于书槐拧着眉扫了一圈围观人群不悦道。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开工吗？”
说着就撑着床坐起来，许子问连忙扶住他。
“快别动，躺下，你发烧了。”
于书槐无力的手轻轻拨开压过来的手，说。
“没事，不严重，发烧而已。我还能继续……”
见他拖着病体还要工作的样子，许子问心里没由来地生气。
工作再重要也没身体重要！他懂不懂！
“于书槐！”
许子问突然的大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于书槐。
他气得脸都黑了：“身体不要了是吗！给我躺下！”
许子问几乎没发过脾气，众人在原来许导演也会生气吗的震惊下缓过神来，又被另一个事实惊得头冒冷汗。
许导演居然吼了于监制！！！
天哪！！！
完了完了完了，许导演怎么敢对于监制这么凶啊，就算于监制生病了那也还是于监制！
一直在欺负许导演的于监制！
所有人都替许子问捏一把冷汗，好似下一秒于监制就会跳起来对着许导演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然而众人想象中的那一幕没有到来，在他们眼中蛮横□□并且冷血无情的于监制被吼了之后，竟然——
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许子问跟小吴说了几个要注意的事项，又把于书槐拉起来交给小吴，沉着脸道。
“送他回去，盯着他，不准他起来工作。”
蛮横专注并且冷血无情的于监制哀怨地看了许导演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委屈巴巴地跟着助理小吴走了。
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似乎想软化许导演坚硬的心。
围观群众：
“我好像脑子出问题了，为什么我感觉于监制像只可怜的大狗，耳朵和尾巴都垂下来了。”
“脑子出问题的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是。”
“不不不，我们应该是眼睛出问题了，要去看看眼科。”
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剧组的吃瓜群都被刷爆了。
群内一阵激烈的讨论，结合于书槐一系列行为和性格脾气分析，得出一个结论。
群员a：于监制肯定是外冷心热！平时那么凶都是伪装出来的，生病之后就原形毕露了。
曾洁：不是，为什么你们就没人往他俩是一对那方面想呢？怎么看都是因为于监制喜欢许导演啊。
群员c：你这话说的就像是在问，电视剧里的主角跟反派boss天天掐架，为什么就没人觉得他们两是因为相爱才掐架呢~一样愚蠢。
群员b：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因为于监制那种性格导致他没有朋友。所以许导演突然关心他的身体，他的心就软了。
群员b：如果我们有人也这么关心他，他是不是就不骂人了？
群员a：你试试？
群员b：试试就试试。
改天，大病初愈的于书槐一来，这位群员b就凑上去嘘寒问暖。
只可惜好心地关心了一通后，只换来于书槐的一句。
“有病就去看看脑子，上司的事也是你能随便过问的？”
一分钟后，群里。
群员b：被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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