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补给
第十三章补给
“不，不会到这种地步的。他这一段时间确实非常暴躁，但并不是为难别人的人，最多找点麻烦来出气，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在昏暗的船舱内，尤弗罗斯和巴高斯分别坐在靠着隔板的矮木桌两侧，一边吃早餐一边谈着刚才的事情。
“就是怕出什么差错，连累到你。”巴高斯叹了口气。
他用勺子搅着碗里用磨碎的大麦熬煮的粥，忧心忡忡：“为什么隔这么远，有这么多船，我只高出栏杆一点点，就看了那么一两眼，都能被注意到……”
“没有事的，我和商队的主人是老朋友了，我们同属一个德莫（demos，类似于村落，行政区域），不然这时候可不好租船。至于那位青年是……一位重要的客人。”
尤弗罗斯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描述的词语：“你就当他是一颗贵重的宝石珠子，离得越远越好，如果他找事，就态度尊重些，顺着就好。”
“我明白了……”
尤弗罗斯把酸橙切开，将汁液挤到干无花果、葡萄干和一些烤过的坚果颗粒上，加上一些蜂蜜搅拌在一起，将碗向巴高斯这边推了推：“虽然船上没什么吃的了，但这种吃法我还挺喜欢的，试试？”
巴高斯尝试性地舀了半勺：“嗯？很清新的酸甜味道，还不错……”
“哈哈是吧！噢对了，”尤弗罗斯突然想起来：“晚上应该会有一场宴会，你想参加吗？”
“宴会？”巴高斯呆了一下，问道：“这种宴会是不是有什么，要全体宾客的一致同意之后，未成年人才能参加的要求？更何况相对于商队来说，我还算外国人呢。”
尤弗罗斯哈哈大笑：“这可真算是刻板印象啦。一般只有比较重要的宴会讲究这些，像今晚这样的宴会比较随意，只是为了享受食物，再痛饮放松下，好应对接下来漫长枯燥的旅程，没什么拘束。
说完又顿了顿，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呃……我不知道它会不会演变成不太适合小孩子的那种……”
“那是什么？”巴高斯还没反应过来，眨了下眼睛，忽然明白了：“噢！”
他曾在的要塞由于远离巴比伦城，又距游猎区很近，因此招待过不少夜宿的客人。
大部分时候小孩子都可以参加宴会，享受丰盛的一餐，但也有那么几次，所有孩子都被禁止靠近宴会所在的厅楼。
巴高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他的哥哥们更不是。
然后？
他作为“不懂事的被裹挟者”，虽然幸免于毒打，但仍被罚去和士兵们共同守卫和训练，硬生生晒脱了好几层皮。
“……”那次经历让巴高斯对这类宴会产生了深刻的阴影，他几乎就要拒绝，但尤弗罗斯的话阻止了他。
“还是去吧，正好给你介绍下他们，之后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同行呢，正餐结束就带你回去，让他们自己玩。”
巴高斯想了想刚刚那位暴躁青年，或许需要去解释（掩饰）一下，反正大概率是无法逃避的，于是点了点头：“确实应当去……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喔对，得换套衣服，我俩这身看起来像要上战场了一样，之后可能需要，但是这一阵还用不上。”
尤弗罗斯放下黄油，用力地和硬邦邦的食物较着劲：“这破面包，马拉卡——呃，它的意思是——我忘了你懂希腊语，总之这不太好，不要说这个词，嗯。”
“要不要试试我这个？我还没有动它。”巴高斯轻轻推了一下碗，虽然之前拿勺子搅了一下，但没接触过什么。
“不，你应当快吃掉它们，我们一会儿去列个清单，看看要买些什么。之后没有什么大的城市，不少商品想买都买不到了。”
“啊，好。”
躲过正午的烈日，在阳光稍温和一点的下午，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这座城市。
码头建立在河流凹岸，船员们正奋力地将船拖向岸上，河海上的行船将他们的皮肤改变得黝黑发亮。
这些船只一会儿要做一些维护，以保证接下来的长时间航行。
尤弗罗斯走在巴高斯身侧，拿着莎草纸挡住刺眼的光线，在那小块阴影中看着一列列物品名称，喃喃道：“也许我们应该买个奴隶，你觉得呢，波——波——”
“波——西乌斯。”巴高斯也差点忘了自己瞎编的名字了，他正好奇地回头望着一排排的船只，没有注意到尤弗罗斯在干什么，随口回答道：“我能照顾好自己，您需要奴隶？”
船上有工人负责日常生活，甚至有专门的人喂养狮子马匹，其实根本不需要巴高斯帮任何忙。
尤弗罗斯声音在一刹那有些走调：“噢呜，我当然也能，只是我从未想过，两个男人——哦，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能需要这么多东西。”他甩了甩手上的纸。
“大部分是常用的药物，从稳妥的角度来看，怎么都不算多。”巴高斯转回头，想去拿被高高举起的“购物清单”，结果跳起来也没拿到，逗得尤弗罗斯哈哈大笑。
“嘿，我在说正事呢，别笑了。”巴高斯叹了口气，继续抬着手向清单够去：“你已经弄丢过好多个饰针了，还是我来拿着吧。”
“不不不，我来拿，还能挡挡光呢，你站我身后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就行。”尤弗罗斯把不情不愿的小孩往身后一薅，哼着歌大步向前。
巴高斯气得停在原地，落后了好几步后，才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缘故小跑着追了上去。另外，这晒饱了太阳的石头确实烫脚……
另一边遥远的树荫里，暴躁青年早就离开了晃晃悠悠的船只，坐在平整的大石头上靠着树干，半眯着眼，享受着平稳的世界。
他从来没有这么热爱过脚下稳固的土地，直到那一阵肆意的大笑传来，打扰他平静的心神——
哦，是尤弗罗斯和他救下来的那个小鬼啊，才几天就这么熟悉了？
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闭眼感受吹来的风，继续压制着杂乱的思绪和胃中尚未平息的酒液。
这个城镇规模不算大，不过由于是为过路的商旅服务，各种店铺和旅店占据了整个城市的一半，沿着东侧城墙有序排列。
说是城墙，也不过是一道比人高一点的土坯墙，刷的泥灰剥落了小半，露出土砖里面调和用的草茎。不能防人，只防一些野兽。
墙边有不少店铺只是用木杆支着亚麻布，搭了个简单的平顶帐遮阳，讲究一点的就将物品放在木或石台上，还有一些直接在地上铺一块布，席地而坐叫卖。
只是这正好是沙尘暴开始肆虐的时候，商品很快就覆盖上厚厚一层黄土，而有些铺子卖的东西稍微精细贵重些，便设在房子里。
日子过得比较糙的两人很快地选好了需要的东西，都不多，一人一个亚麻布袋子就能装下，最后就是药草了。
在路过铁匠铺的时候巴高斯走慢了两步，尤弗罗斯敏锐地察觉到，问他：“需要什么吗？”
巴高斯摇摇头：“太贵了。”
“我有……”尤弗罗斯看着有些生气地盯着他的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好吧，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先借给你。”
巴高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进店试了试铜和铁质武器，感觉并不顺手，工艺也不太好。
最终，巴高斯在隔壁买了一把大小更合适的白蜡木轻弓，以及几根牛肠弦，毕竟上好的紫衫木弓和牛筋弦太过昂贵，而弓身用上了角和筋的好弓价格更是离谱。
再分别买了些灌木和白蜡木杆的箭，前者轻，射程远但穿透力差，后者则相反，都配上了青铜箭头。
尤弗罗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孩试弓，感叹道：“的确不错，这准度在同龄人中算顶尖的了。”
“那晚上我解决掉好几个偷袭你的弓手呢。”巴高斯选到合手的弓，心中欢快，说话都变得随意了许多。
“嗯，确实，要不然我的盔甲都被他们的箭射出凹痕来了，修也得花不少精力呢。”
巴高斯不想和他争辩弓手到底能不能射到没有护甲的位置，轻哼了一声，转头跟老板讲价：“买了这么多，便宜些吧！”
“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了，孩子，这么多东西一共才六十谢克尔，你看这把弓虽然小，但也是用的上好的半木心料，和那些随便拿一块木头就开造的可不一样，再说我这弦用的牛肠，这地方哪有那么多牛，都是我从巴比伦收的，还新鲜的时候就处理，最多没耽搁超过半日——”
巴高斯被念得头疼，没忍住插话：“那您送我个箭袋吧，这个不怎么值钱，总不能直接抱着这些箭出去呀。”
“嗯……这倒是可以，就说我这箭袋，你看这肩带都不是布，多好的皮料，缝得多结实，嘿……”
付过钱后，巴高斯拽着尤弗罗斯逃命似地跑了出来，把尤弗罗斯笑得不行。
“哎，别笑了，快走吧，一会儿没时间了……”
“毒芹、长春花、柽柳、毛蕊花、车轴草叶、大青叶……蜂蜜酒、亚麻子、蜡膏……[注1]”尤弗罗斯和巴高斯终于找到药铺，一条一条核对着需要的材料。
巴高斯在一旁检查药材的质量，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需要给商队的主人他们带一份吗？”
“可别提了，这群人太麻烦，我们照顾好自己就行，让那些家伙自己折腾去吧。”言语中充满了嫌弃。
“也是……诶，这个蜂蜜酒似乎不太好，有点发黑……”巴高斯倒了一小勺到白色质地的大理石浅口盘中，闻了闻，发现没有什么香气[注2]。
老板倒也诚实，一边指挥着雇工用粗糙的亚麻和草编袋子打包，一边回答：
“客人，之前发酵的蜂蜜酒都出售了，最近这儿气温有些高，发酵的效果不是很好，不过它并不酸，煮沸后再饮用的话，仍然有利于咳出黏液。”
尤弗罗斯食指敲着桌面，想了想：“那就不要了，船上还有一些，蜂蜜也剩不少。”
“贞洁树叶、无花果叶、橄榄树叶、石榴树叶，质量还不错……这是治疗溃疡的药剂吗？”巴高斯问。
“是啦，把它们煎后和亚麻子做成糊剂外敷就好。”尤弗罗斯笑着点点头，找老板借来笔，划掉已经打包好的东西：“嗯……再来一些亚麻绷带。”
“没问题，您看这些，轻薄柔软，没有接缝和褶皱，光滑结实又干净……”老板推销着：“这六卷只要三个谢克尔银币。”
“这个价格贵了。”尤弗罗斯摇头：“最多两个谢克尔。”
“好吧好吧，您可真识价……”
尤弗罗斯向店主购买了几个木箱子，将买来的各种商品收进去，最后用波斯铸造的大流克金币付款。
虽然希腊波斯两国都属于银本位，但对于一个旅者，在1:13的兑换比之下，金币显然更加便于携带，商人们也不会拒绝。
抬回到船上放好后，尤弗罗斯感叹道：“这儿的售价倒还可以，雅典的东西比其他地方普遍高不少……好啦，去住的地方吧，休息下洗个澡什么的，晚一点儿咱们去吃免费的晚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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