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制服恶鬼
看完册子上的内容花了很多时间，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最后，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高人教给李家人探查井口气息的方法，除了最开始的自述，册子的后面，绝大部分篇幅用于记载水井气息的变化。
里面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红光冲星野，风入地”。
他们都没有见过。依照册子上的记载，需以井水洗眼，再往眼睛里滴入特制的药水，才能看到这个景象。
回夜猜测，红光也许是怨气煞气所化，只是因为李家人用了特殊方法，所以看到的是红色。不过，她不知道“风入地”具体是指什么，问了巫勖，也不得其解。
她合上册子，长叹道：“人真的比鬼还可怕啊，为了钱财，居然可以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两百多年了，每年都进行祭祀，那口井岂不是已经吃了两百多个人！”
李家人无论怎么死，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她一点儿都不同情，不过府里的那些丫鬟仆人却是无辜的，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想到之前厢房里遇到的十二具尸体，顿时难过起来。她要是强一点，可以独当一面，那她肯定会在第一次进李宅的时候，就解决掉恶鬼，那十二个女子未必会死。
巫勖冷笑一声，道：“李家人为了利，是很可怕。可回夜，你不觉得、在背后指点的那位‘高人’，更恐怖吗？明知李家人为恶，还助纣为虐，每年都杀一人进行血祭，这恐怕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巫勖笑了笑，说：“回夜，鬼魂有很多用途，我的家族御鬼千年，研究了不少东西，你要是跟我回巫家，可以学到关于魂灵的很多知识。说不定可以查到背后的秘辛。”
她摇头，道：“我才不去，巫家有什么好的，哪有我师父厉害。”
巫勖在书房里敲打许久，没有找到机关暗室，对她摊手，道：“应该没有其他通道了，我们出去吧。”
她把册子收进随身的小包里，拿起旁边没有烧过的蜡烛和灯罩，从架子上掰了一根长木条，做成一个简易的灯笼。
她打着灯笼，走在巫勖的前面。火光低垂，照亮地面，她垂着眸子，正在想册子上的内容，一晃神，忽然看见书房的地面，好像被人用火焰烧出一个奇怪的图案。
她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图案。这是一个由三条相互平行的线条组成的图案，在不远处，还有好几条线，因为地面磨损严重，她一时没有看清，应该和眼前这个一样，也是线条组成的。
“你没事吧？”巫勖乍见她蹲下，还以为她中了什么邪，赶紧上前。
她摇摇头，抬头看他，一手指着地上的图案，问他：“这东西看着眼熟，你来瞧瞧。”三条平行线，随便搁个地方都找得到，可不是眼熟么！她又找到了周围的另外两个图案，一一指给巫勖看。
“呀！”巫勖一惊，“谁在这儿画了个乾卦？”随即，他提脚踢了回夜一下，嘲弄道：“你这是吃饭的本领学得不到家，看见这些图案，第一时间就该联想到八卦上。你师父要被你气死了。”
“闭嘴！”她气鼓鼓地站起来，作势要打他。
他赶紧退开去，口中碎碎念：“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我敢打包票，你连这个八卦歌诀都记不住。”①
回夜直磨牙，恨不得现在就剐了他，“你找死！看我不把你剁成十七八块喂猪！”
猪可吃不起他这么高级的食材，他正自笑着，抬眼间，瞥见一旁的架子上放的一堆陶塑小动物，笑意忽然僵住了，对她道：“我找到这间房子里的暗室了。”
回夜没想到都要离开了，他突然来这么一出，立即道：“暗室在哪里？我叫阿凛过来，再打开它。”
担心再次触动什么可怕的阵法，她立刻燃了一道传信息的灵符，然后问巫勖，“你怎么发现暗室的？
“叫你不学好，不懂了吧。”巫勖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嘲笑她的机会。
“不说拉倒。”她最恨别人和她卖关子。
“八卦中，每一卦有对应的图腾，乾为马，坤为牛，震为牛，坎为豕……刚才我在书架上看到的那一堆动物，正好对应了八卦里的八种图腾，这书房的地面，被人用火灼烧出一个先天八卦图，这里应该是暗室的入口，咱们根据那堆陶塑动物摆放的顺序代表的卦推导，很快就能找到这个八卦的玄机。入口一般是生门，找起来挺容易的。”
不多时，阿凛飘身进了书房。
回夜将他们一路的发现与他说了，还重点讲了李家的发迹史和那个神秘的高人。等她讲完，见她望过来，巫勖还在演卦，十分尴尬地看着她，道：“这个八卦……你知道的，毕竟那么邪门的地方，解起来难度不小啊。”
回夜被他气乐了，笑道：“不行就是不行，找什么借口。”
巫勖抱着那堆陶塑的动物，嘟囔道：“真是邪门儿，明明没错，就是没什么反应。”
“巫玄师，正是错了，才没有反应好吗？”阿凛也忍不住笑了。
这句玄师叫得巫勖很是受用，选择性忽略了后面的话，低头道：“我再试试。”
阿凛从旁看了他演卦，顿了顿，道：“找死门，反着来。李府已经是绝地了，和生门相冲，死门才是关键。”
回夜呆住了，喃喃一句：“找死、这不吉利吧。”
巫勖呛她：“你一个抓鬼的，还怕不吉利？笑死人了。”
“哼。”回夜背过身去，不跟他们说话了。话说回来，他们三个，没一个和吉利沾边的，她是个捉鬼降妖的术士哪里不吉利往哪里钻；巫勖是个世代驯鬼的家族里出来的，现在正试图“找死”；至于阿凛，他就是个鬼，不吉利的本身。
死门很快就找出来了。他们将陶塑依照对应的卦数，一个个放在地面的图案上，等了好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回夜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呆死了！让我来。”她拎出包袱，又想使驭风符，阿凛立刻拦住她。
他说：“再试一次，陶塑不要和地面的图案对应，全部放到相反的位置上，和活人的方法相背。”
巫勖动手，迅速把它们挪了位置。
就在准备完成的那一刻，书房内忽然平地生风，从地面的八卦图中心逆冲起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震开了守在旁边的巫勖。
阿凛神情一变，手捏法诀，鬼魂之体挡在回夜身前，祭起一道风墙，阻隔那股力量的冲击。回夜在那一瞬间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等她可以视物了，惊讶地发现，八卦图的位置上，根本没有出现暗室，但是阵图的中心，立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眼角余光看到巫勖正从地上爬起来，被它盯得死死的，她不由得握紧手里的剑，必要时会第一时间攻击它，掩护巫勖。
还不等那个黑色的影子有所行动，阿凛先出手了。
他使的仍然是回夜之前见过的招式，召来银色流光聚成屏障，将他们护得严严实实。
书房空间太小，不便于法术的施展，很容易伤到自己人，回夜慢慢移动到巫勖身边，道：“先出去。”
阿凛断后，掩护另外两人往外面走，正当其时，那个黑色的影子忽然开口：“我见过你。”
却不知是对在场的谁说的。他们三之前都跟李宅的恶鬼打过交道，见过自是寻常。
阿凛垂了眸子，隐藏起自己的表情，和回夜他们一起退到外面的花园里。
眼前这个鬼，是被人镇封在八卦图之下的，他们打开死门，放出了它。巫勖和回夜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件事，心跳得厉害，拿符的手微微一抖。
第一个行动的是巫勖，他从身上掏出一根细细的长锥，将手中符纸穿在上面，口中念念有词，使的是回夜不曾听过的法咒。
这时，那个黑色的影子缓步走了出来，轻嗬一声，似是不屑。就在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它闪电出手，黑色雾气霎时从天而降，如同潮水，立刻就把此处淹没。
“动手。”阿凛低声向回夜道。
回夜手心微微汗湿，定下心神，引剑在前，唤出青色的无形之气，绕身而行。她出剑很快，剑术招式谈不上好看，但挑一刺都非常实用，专攻敌手薄弱环节，有法力加持，每一击的力道非常强大。
阿凛极快地瞟过一眼，心道：也许就是因为实战出招太丑，她无聊时老喜欢挽剑花。
黑影藏身雾气之中，光凭肉眼无法感知到它确切的位置，但是他们各有各的办法。回夜道法纯熟，可以运用法力感知到它的存在，巫勖的道法和她不同，不过原理是一样的。
阿凛不一样，他身为鬼物，这些雾气影响不到他对黑影的感知。
黑雾之中传出了阴诡恣意的大笑，在场的几人皆听到了他用嘶哑的声音道：“巫家的后生，你把祭品给我送来了。”
巫勖很生气，“胡说八道些什么！”怎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这是嫌回夜还不够讨厌他呀。他也不说什么废话了，立刻朝着黑影的方向冲去，用符咒封锁他的走位，手中长锥刺向它的心口。
它一挥手，围绕它的符咒立时崩毁，他抬手便去抓巫勖的武器，全然不惧其上的道法。
巫勖及时抽身，脸色十分难看，一甩长锥，摒去上面染上的煞气。
回夜与他同时动作起来，但是同样被它格挡住了，而且它对回夜很明显要更感兴趣一些，接招拆招之间，步步紧逼，拉进与她的距离。
看出她支撑得非常困难，巫勖赶紧上前与恶鬼周旋，分担她的压力。阿凛悬身在不远处，密切地注意着战场内的变化，他们二人与它斗得热火朝天，他身为鬼物，使的是阴冥之力，加入战局，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伤到回夜他们。
恶鬼对他颇为忌惮，也在不停地关注他的动向，因此不敢对另外二人出全力，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阿凛心生一计，虚晃一招后，抽身而出，退离战场更远了。
恶鬼猜到他怕伤了自己的同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开始毫无保留地攻击回夜和巫勖。他们的压力陡增，不多时，就挨了好几下攻击。巫勖很快就受了不轻的伤，只能勉强自卫，再无法替回夜分担多余的攻击。
它再次击退巫勖之后，携着滔天黑雾和阴冥之力，直取回夜，五指成爪，打算直接扼住她的喉咙。
回夜挥出木剑格挡，被它一掌打在剑身上，被推出很远，另一只手势头不变，依然抓向她的脖子。就在它的手指触上回夜肌肤的那一刻，她看见黑雾之后它青白色的脸上露出狰狞笑意，心中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格挡在身前。
就在那一刻，原本应该立身远处的阿凛忽然从天而降，头下脚上，一手捏诀，一手成掌，狠狠地拍在恶鬼的头顶。
那一掌劲力十分强大，回夜顿时被震出去，摔倒在地。她迅速起身，见阿凛和恶鬼还维持着那个动作，立即翻身，兔起鹘落间，来到恶鬼正面，催动道法，一剑刺穿了它的胸膛。阿凛空中转体，闪身到它的背后，双掌用尽全力，打在它的鬼体上。
恶鬼登时痛苦地仰头长啸。
巫勖见状，正打算上前助他们一臂之力，刚起身，却看见远处也有阿凛的身影。
月光崩云，银光洒向人间，巫勖看见那道身影缓缓消散，直至完全不见。
阿凛唇角微扬，隔着恶鬼和黑雾，轻声道：“我的鬼打墙，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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