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神庙祭宫

　　由于镇上的神宫离镇子很近，平日里，往来于此处的人很多，回夜他们一行前往，在路上遇到了不少居民，福贵解释道：“镇上的只有一间医馆，照顾不来，正好庙里人大多懂点医术，来此处看病的人也不少。”

　　自古巫、医不分家，很多神职人员对药材非常了解，确实能够帮着看一些伤寒小病。

　　回夜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师父也总是帮人看病，他们平日里的收入，至少有一半来自求医者的药费。她虽然不会看病，但是认识很多草药，时常背着竹篓上山采药。

　　很快，福贵就带着他们来到那片建筑前。

　　建筑的外围种着好几棵高大的树木，长势喜人的长青灌木被修剪成围墙的样子，挡住了去路。

　　福贵带着他们绕到后门的柴扉处，接着非常有眼力见的主动上前叩门，同时还朝着里面喊：“结巴，出来开门。”

　　回夜摸着筑成藩篱的灌木，自语道：“奇怪，怎么不修墙，反而种这些树当篱笆。”

　　阿凛举着伞，上前与她并肩，道：“这里是供奉神明的地方，一般人不会轻易入内，再说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偷，毛贼看了也懒得光顾吧。”

　　也是。回夜点头，心中赞同。

　　另一边，巫勖略一思量，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之前跟家族里的长辈去过楚国，特地拜访过神宫，楚国皇都的神宫也没有高墙，四野种满梧桐树，还有很宽很深的护城河，把祀神的宫殿与凡人隔绝开来。”

　　“就你知道得多！”她可不喜欢听巫勖说话了，嫌恶地拍拍手上的尘土，转身看阿凛，凑上前去，见他正在出神，表情呆呆的，便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道：“想什么呢？”

　　“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梧桐树。”他神情清冷，语气沉稳，几乎是拿商量的语气在和回夜说话。说话不呛人的时候，他可温柔了！

　　“啊？”她不明白。

　　傻不点儿，他在心里叫了一声，然后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我在人间苏醒时，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梧桐树。距今……四百年了吧。”

　　“这么久啊，你年纪好大了！”回夜摸了摸鼻子，认真思考许久，然后非常郑重地道：“梧桐树？难道说……你是只掉了毛的老凤凰。你要找的那个，不是人，是个妖精吧！”难怪呢，需要术士出手。

　　她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都快碰到了，想到他身上鬼气极寒，又默默把爪子收回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草鸡。”

　　“嘻嘻。”他偏头冷冷地看她，笑得露出八颗牙，看起来一副要咬人的架势。

　　回夜没有傻到认为他这是和善的笑，当即很没面子地道：“对不起、我错了！”

　　这时，巫勖发现他们在咬耳朵，朝这边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她生怕阿凛真咬自己一口，赶紧转移话题，对巫勖道：“没，你说神宫周围都会种梧桐树么？”

　　巫勖摇头，“这个要看情况的。楚国神宫种梧桐，是因为信奉涅槃重生的神鸟。听说很多秘术世家的聚居地，会根据风水，种很多适合的植物。郁家种的是木棉和凤凰木，我家种了槐树和柳树，考量各自不同，不能类比。”

　　“有梧桐树的地方……”她暗自记住了这个关键的线索，觉得自己之后如果没办法摆脱阿凛，后面试着帮他找人的时候，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福贵敲第二遍的时候，黑结巴从房子里出来，上前来给他们开门。

　　开了门以后，黑结巴才注意到阿凛的存在，差点给吓晕过去。

　　昨夜阿凛使了幻术欺瞒他们，必然给他们看了一些很可怕的东西，黑结巴看见他的时候腿都是抖的，就差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回夜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当时布幻术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也放进去？他们几个见了你跟见着鬼似的！”这话刚说完，回夜砸吧砸吧嘴，觉得不是味儿：他可不就是鬼么？

　　阿凛听到她的话，也被逗笑了，“总结得很到位嘛！”

　　回夜挑眉：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哼，仗着白天可以出来晃悠，横行霸道。她早晚得收拾他。

　　装得再像人，他终究早已死去，早就不是人类了。想到这个，她心里又有点不舒服，看他的眼神，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那眼神，虽是善意，却让阿凛很不喜欢。那是看异类和命运悲惨的更低等的物种才有的神情，慈悲和友善发自内心，不掺杂其他的任何情绪，正因如此，带着天然的蔑视和排挤，明明白白地宣告着，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

　　黑结巴将他们引进神庙里面，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坐在院子里择菜，看见这么多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跟儿子一起张罗着桌椅，安排他们在院子里坐下。

　　回夜很不好意思，坐下以后，主动挤到她的身边，拎过篮子放到脚下，跟她一起择菜，不时搭话。

　　巫勖和阿凛他们直入主题，问起了李家的一些事宜。

　　对于昨晚把他吓晕这件事，阿凛满怀歉意，再三道歉，但是黑结巴看他的眼神还是怕怕的，像个地鼠那样畏畏缩缩。

　　巫勖先掏了几张黄符给他，然后问：“你到李家做工半年了，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我知道你们都在外宅，我也不问宅子里发生的，就问问你在守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尤其是来拜访的一些神神秘秘的人。”

　　结巴接过符纸，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四下张望一番，磕磕绊绊地道：“没，之前、都、正常。”

　　“那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阿凛笑着道，“还在为昨晚的事担惊受怕呢。”他嘴快，说完了以后，才想到，也许黑结巴还没有把话说完整，顿时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巫勖注意到结巴不正常的姿态，好奇地问：“你怕什么？”

　　结巴将他给的符纸收进贴身的衣物里，才出声道：“我、我……以前觉得……都……正常，后来……她、死了……又回府，跟着……大少爷。我……昨天……看见她。”

　　谁死了？巫勖和阿凛对视一眼，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我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觉得，可能那时，她就死了。”

　　结巴说话很慢，巫勖和阿凛听完，逐渐从他的话里，整理出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是半年前到李家做工的，刚到那会儿，李家还没有完全禁止他们这些外姓人进入内宅。有一次，黑结巴给大少爷送东西，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大少爷和一个女人在花园里的一棵柳树下站着说话。那个女人生得非常漂亮，他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离开的时候，藏在月门外，又看了一会儿。当时，两人不知为何突然吵了起来，他看见大少爷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刺穿了那个女人的胸膛，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惨叫，反而朝后面退了几步，然后他们两个人放声大笑起来。他正害怕，刚想逃跑，一转身，就看见那个女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冷笑着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扔到了大少爷的面前。

　　当时大少爷威胁他，让他不要将看到的一切外传，不然就让他生不如死，他害怕极了，发了血誓，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他当时以为是角度的问题造成的错觉，看到了大少爷的剑刺穿了女人的身体。

　　之后，他回想起这件事的细节，发现有个地方，非常不合理。当时，那个女人来抓他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她胸前的衣服上有个一指来宽的洞，背后也有，刚好对应，正是被大少爷的剑贯穿以后留下的。她的身上，却一滴血都没有。

　　在阿凛要求结巴回忆这个女人的显著特征时，结巴想了很久，道：“铃铛，她……有……很多、铃铛。”

　　阿凛思及此，一把抓过回夜的手，撩起她的袖子，给结巴看她手腕上的铃铛，问：“是不是这样的？”

　　回夜正和结巴的老娘择菜呢，这一下猝不及防，手里的青菜都没来得及放下，两只爪子就被拎到了黑结巴的眼前。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他对她龇牙还以颜色，夺下她手里的青菜，对结巴道：“仔细看看。”

　　黑结巴用力点头，“对！”

　　回夜顿时来劲儿，追问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你还记不记得？”

　　“神宫、有、画像，她的，我、见过。”黑结巴侧身，指着不远处的殿宇。

　　他们住的地方其实是后院，紧挨着柴房和厨房，跟神职人员住的地方不同。被收留之后，结巴一开始以上山打柴为生，每日起早贪黑，赚得还少，福贵和他从小在一块玩，就给老张举荐了他，带他一同去李府做家丁。

　　回夜放下青菜，拍拍裙裾上的尘土，站起来，对结巴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阿凛坐在小马扎上，一手撑伞，一手还抓着一把青菜，看起来非常滑稽，他却不自知，觉得自回夜卷进李家的事情以来，很多事情不对劲儿，闻言道：“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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