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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闲言


镇远将军府的屋檐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青石小路上,穿的臃肿的仆从持着洒扫的用具,清着未化尽的雪沫子,竹扫帚扫过地面,带着刷刷声,小路上裸露出褐色的泥土。

        鼻头冻的通红的老人呵了一口气,道:“今年可真是个好年,三老爷在耀州打了胜仗,捷报传到京里,咱们这些府上伺候的,也跟着沾了光,又多了几个月钱。”

        旁边的人道:“可不是呢,不过依着我说,还是苏姑娘身边侍候的人最有福气,除了府上涨的月钱,她们院里还张罗着给做冬衣呢。”

        一旁的人纷纷露出艳羡的神色,七嘴八舌的道:“早知如此,当初苏姑娘到咱们府上,管家张罗着拨人,我该去留个话。”

        “这时倒机灵了,当初那苏姑娘初来乍到,手下可没几个真心依附。哪知苏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竟真在府上立稳了跟脚,这势头,瞧着连三姑娘都比不过。”

        “你们这帮子,躲懒也便罢了,什么时候也敢非议起主子来了,瞧着都是皮痒了。”几人正说着,一位穿着长衫的男子,威严的呵斥道。

        几人见来人是二少爷房里管事的秦叔,纷纷噤若寒蝉。

        沐府祖上只是寻常的小将,新皇登基,沐老爷子机敏,为新皇效力,底下三个儿子骁勇善战,立了军功,才得了一个侯爷的爵位。沐老爷子仙逝,沐大老爷袭了爵位,沐二老爷从了文,年岁最小的沐三老爷颇有神力,早早便投军,一家子齐头并进,倒也让沐府蒸蒸日上。

        三位老爷各司其职,各有功勋,纷纷娶妻生子,兄弟和睦团结,娶来的媳妇都是明理良善之辈,虽为三房,却也走动的极为亲近,堂兄弟姊妹亦亲如一家。

        沐大老爷膝下一子二女,长子投军,二女也早早出阁;沐二老爷膝下一子,年岁尚小,尚在府学里念书,沐三老爷膝下唯有一女。小辈们各奔前途,谋事的走仕途,姑娘们也早已成家,到如今府上也只剩了二少爷与三姑娘两位。

        可惜好景不长,京城一场内乱,沐家两位老爷平叛时出了岔子,葬身鱼腹。

        不比两位兄长,夫妻和睦,沐三老爷虽战功赫赫,亲事上却不尽如人意,早年与娘子和离,一气之下,到耀州投军,一走便是十几年。

        沐府三姑娘沐菀一出生便在二位伯母膝下教养,与她们之间自比旁人亲厚几分。

        沐府上下,如今只有一位小姐,府上众人待三姑娘更是如珠似玉的疼惜宠爱,前些年一个与三姑娘年岁相当的姑娘拿着沐三老爷的信物上门,府上之人更为三姑娘捏了一把汗。好在后来查明了真相,那姑娘是沐三老爷兄弟的遗孤,府上这才安生下来。

        府上终归是多了一位主子,仆从中眼皮子浅薄的也渐渐生了些歪心思。

        秦叔是府上的老人,秉性忠直,瞧不上这种投巧的手段,拧着眉,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今年二少爷刚娶了妻子,和二少奶奶在江南过年节,生怕府上怠慢了三姑娘,一连寄了三封信,催他给三姑娘备年节礼物。

        “秦叔!”

        在自家院子里看雪的沐菀,瞧见了熟悉的身影,白嫩的脸庞上漾出笑意,朝着来人挥了挥手。

        秦叔快步走进,一旁的丫鬟们连忙打门帘,大丫鬟小桃引着沐菀和秦叔到屋里落了座。

        “秦叔,二哥可说他今年何时回来?”

        秦叔摇了摇头。

        沐菀早有预料的点了点头:“我前天还与二伯母猜,今年二哥何时回来过年,看来是我猜中了。”

        她二嫂是江南人氏,二哥刚刚新婚,嫂嫂身子弱,大夫诊过脉,说是思虑过重,二哥心疼二嫂,便陪着二嫂去江南探亲去了。

        “二哥今年是不回来了,大哥到了年底,公务堆积如山,也不知今年可有时间回来。”沐菀想到往年热热闹闹的场面,不禁有些低落。大姐姐与二姐姐嫁的远,亦是回不了府。

        “二少爷知道今年府上没人陪伴姑娘,费了好大的劲,给姑娘弄了翠英阁的帖子。”

        沐菀瞪圆了眼,翠英阁的帖子,二哥也太够意思了,为了讨这张帖子她可讨了小半年了,本以为没机会了,哪想到二哥竟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沐菀生的漂亮,小巴掌脸,眸子却乌润明亮,肤色白皙,瞪着眼睛瞧人时,叫人连心也给软化了。

        到底是府上养大的姑娘,单纯可爱,三姑娘满脸的喜意,让秦叔觉得天都明亮了几分。

        送走了秦叔,沐菀捧着翠英阁的帖子,撑着脑袋,一刻也不转的盯着,瞧的周围的小丫鬟笑的乐不可支。

        “咱们姑娘这些日子可真是委屈了,小半年没有吃上翠英阁的糕点了。”

        “二少爷可真懂咱们姑娘,回回送的东西都称了咱们姑娘的心。”

        大丫鬟红玉听着众人调笑了几句,正色道:“姑娘,翠英阁的吃食虽好吃,您可得记着点胡大夫的话,莫要吃的多了,回头受罪的又是自个。”

        沐菀羞红了脸,脸颊鼓鼓的,看了一眼红玉,本想说些什么,一对上红玉的眼睛,理亏的垂下了脑袋,绞着自己的手,小声道:“不会的,我只吃两三个。”

        红玉被瞧的无奈,心软不已,也说不了拒绝的话,只道:“姑娘知道便好。”

        沐菀身子骨弱,一入了冬,生了几回病,一屋子人跟着提心吊胆,入口的吃食,红玉一向谨慎。

        几人正闹着,小桃端了一碗马蹄糕走了进来,沐菀眼睛一亮,抿了一下嘴唇,渴望的看着小桃手里的食物。

        “苏姑娘屋里请了一位点心师傅,今日制了些小食,特意送来给姑娘尝尝。”

        沐菀不觉有异,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小桃,红玉瞥了小桃一眼,神色微冷,接盘子时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手腕一歪,满盘的吃食落在地上。

        “姑娘,都怪奴婢不好,笨手笨脚。”

        沐菀连忙摇了摇头,红玉待她最好了,她最瞧不得红玉受委屈,不过是一些吃食,虽然有些可惜,也犯不上为难红玉。

        经了这一遭,沐菀有些困了,打起精神与红玉、小桃笑闹了一翻,便回屋子歇着了。

        睡梦中,隐约听见红玉与小桃的吵嘴声。

        “苏姑娘会做人,如今不禁笼络了满府的人,现在连姑娘院子的人也要来插手,还有没有天理了。”

        “红玉,苏姑娘也只是好心,何必对她抱有敌意。苏姑娘父母双亡,投奔到咱们府上已经够可怜了。”

        “她倒是可怜了,又有谁怜惜咱们姑娘。姑娘自小没在父母身边教养,连娘亲的面也没见过,虽说有个父亲,可这么多年,三老爷可有过问过咱们姑娘一件事。倒是待那苏姑娘,时不时递银子来贴补,嘘寒问暖,他这般做,可有顾着咱们姑娘的颜面。”

        “够了,红玉。”

        吵嘴的声渐渐远去了,沐菀分不清她们是走远了,还是不吵了。眼上传来一阵痒意,她伸出手,摸了摸了脸,却摸见一片冰凉。

        原以为父亲军务繁忙,无暇顾及她,她便学着懂事、乖巧。即使苏敏敏一再炫耀华服、首饰,她也只当不懂,她告诉自己,有婶婶、兄长在,她已经很幸运了。

        然而当真相揭开,她的心还是如针刺般痛,她奢求的父女之情,疼爱照顾,并不是痴心妄想,只是父亲将所有的爱留给了另一个人罢了。

        沐三老爷在耀州大捷,由着年底,宫务繁忙,宫里主事的官员拟出封赏的圣旨,已近了年关。

        沐菀一早便被红玉拉了起来,换上喜庆的红衫,到正堂里与婶婶们等候宣旨。

        沐菀到时,大夫人、二夫人和苏敏敏已经在堂前候着了,沐菀瞧见每个人的桌前,都有一盘新制的糕点,苏敏敏捧着茶杯正与大婶婶说些什么,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许是昨日才知道真相,沐菀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菀菀过来了。”大夫人招呼了一句,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拉着沐菀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份,“这几日听说你生了几场病,可养好了?你大哥在宫里办差,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我看要不找个时间,让他为你调养调养身子。”

        二夫人道:“千万别,菀菀喝了这么久的药,可怜见的。还是等开了春再调养,正逢年节,菀菀盼着口吃的已经许久了。”

        沐菀羞怯的摇了摇头,就差埋进大婶婶怀里撒娇了。

        沐菀从小便生的玉雪可爱,到了八九岁,大夫人与二夫人还要寻了机会,抱一抱漂亮的小女娃,心里疼惜的紧。

        苏敏敏含笑的看着这一幕,掩在袖子下的手却已经狠狠攥紧。

        不多会,宫里的公公宣了旨,众人接了旨,公公瞧见跪在大夫人身后的沐菀,倒是多停留了一眼,道:“除了圣上的赏赐,贵妃娘娘还赏了一匹宫缎,三姑娘肌肤胜雪,正需要上好的缎子。”

        “多谢公公。”

        大夫人参加宫宴,知晓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徐公公,忙引着沐菀叩谢。

        沐菀凑的近了,徐公公瞧的更仔细,心底暗吸了一口气,沐三姑娘还未及笄,便有这等姿色,沐家手里还握着不少兵权,想来日后必有大造化。

        徐公公在沐府众人的相送下,出了门,回过头见干儿子捧着一袋银子,只一抬眉,小太监交代道:“这是沐三老爷的养女苏姑娘给的赏银。”

        徐公公面露不屑,镇远侯府做派清正,朝中众人敬仰,何须用这种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这苏敏敏野心虽有,却还是嫩了些,不堪大用。

        “干爹,如今只剩忠勇侯府的圣旨,路还远着,您老回宫歇着,剩下的事,儿子保证给您办妥了。”

        徐公公闭门养了会神,末了点了点头,一个日渐衰落的侯府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开罪不开罪。

        忠勇侯府,门庭紧闭,一行人赶至,在门外敲了一刻钟,才有仆人懒洋洋的开了门,听着圣上有旨,吓的一骨碌滚在地上。

        小路子在侯府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府里的人好半会才凑了过来,小路子垂着眼,扫了一遍厅堂上的人,道:“府上的人可都到了?”

        沈家的二少爷连连点头,不耐烦的道:“公公,沈家就这么多人,祖母年岁大了,身子骨可经不得这么折腾。”

        小路子见说的是长公主生的那位混球,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发话,直等众人跪的没脾气了,才道:“这圣旨是给沈三少爷的,接旨的人未到,如何宣旨?”

        沈二少啐了一口,小声嘟囔:“是那家伙啊,真倒霉,害的一大家子受累,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小路子叹气,有这样不成器的子孙,难怪沈家在朝中名望越发衰微,正腹诽着,忽见一位高大冷肃的男子踏雪而来,腰间斜的长剑散着冷意,细嗅之下可以闻到一股血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庆卫统领沈郡,剿除山匪有功,护我大成江山,赐青虎令……”

        终于办完了差事,沈郡领了旨,小路子软了声音:“大人办差辛苦,待会可得用些姜茶,除除寒。”

        沈郡道了谢,与沈家众人送了宣旨的公公,在堂前未多停留,便离开了。

        沈二少瞪着沈郡的背影,气狠狠的道:“不就是个走狗,神气什么,一身的血腥气,不怕熏着别人便罢,这喜庆的节日,也不怕冲撞着别人。”

        忠勇侯府府上有两房,沈郡乃大房大老爷的私生子,不受人待见,虽在府上留有院子,却并不在府上过夜。进了庆虎卫办差后,便在别处租了一处院子。

        沈郡回到别院,庆虎卫的一干兄弟们正聚在屋子喝酒,沈郡一入屋子,众人立刻收敛,像是被猛兽震慑的羊群。

        副统领何青僵直的站了一会,歪了一下唇角,道:“老大,今个是年节,兄弟们昨夜干了‘活’,卖了力气,可不得打打牙祭。”

        沈郡修长冷白的手指扣在腰间的长剑上,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来任务了,半个时辰后,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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