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意
苏含青胡思乱想了半晌，也没什么主意，不过转念一想，当年亲爹苏怀科举之时，想必也是如此艰难，没有廪生为他保结，也不认识其余童生，但还是一路坐上了今天的位置。
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要先向礼房报考才是，若是报考不上，思量再多也是无用。
思及此，苏含青从垂柳下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向瓦舍的方向而去。
不远处，正有人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我说阿宁，我看了半天，这人居然不跳河？”
说话之人约莫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半倚着阁楼栏杆，望着金水河边上离去的苏含青，一脸错愕莫名。
他方才见苏含青走到金水河边，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难言的忧愁。加上每年都有无数失意学子跳入金水河自我了断，便断定苏含青是要投河自尽，谁知看了半晌，苏含青竟然又离去了。
当真是令他扫兴。
被唤作阿宁的青年唇角一抽：“公子，人家兴许只是看一看河边风景。”
少年顿时意兴阑珊，叹了一口气：“真是无趣啊，今日出来转了这么久，都没看到好玩的，回去还得被训。”
“公子不必难过，之前苏大人不是送来一个好玩的东西么？”阿宁劝慰道。
少年摆摆手：“苏怀送的玩意儿都是他儿子玩腻的，我身为……还不如当他儿子呢。”
阿宁苦笑，眼前这位如玉公子，十句话中九句都是不正经的，世上羡慕他的身份的不计其数，可他竟能说出想当苏怀儿子的戏言。
虽说苏怀也是户部尚书，但与少年的身份一比，便不值一提了。
这话若是让内阁大学士知道，只怕又要长呼短叹，不得安宁。
说回苏含青，她一路走回了瓦舍里，正见秦素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容貌，虽然年已三旬，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亲娘没别的优点，但容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即便是在京城，也不逊色于王侯贵胄家的夫人。
秦素是清水县里出了名的寡妇，虽然育有一女，但依然不减貌美，苏含青隐约得知，县里至少四五个男人都与秦素有过不止一夕的情缘。
而她之所以急着在这几天上京寻夫，也是因为此事。
秦素勾搭上了县里王婶的男人，可王婶素来泼辣，在得知此事后，便抄起棍子冲进了秦素家里，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清水县里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便只好来京城寻找那负心薄情的状元郎。
“娘，女儿回来了。”
秦素闻言，这才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苏含青，问：“出去这么久，可是累坏了？”
苏含青微微摇头，道：“女儿有一件事想要同娘好好讲讲。”
“你说。”
苏含青情知若是直言自己要科举，秦素怕是十有八九不同意，便准备好了说辞，道：“娘，女儿一路在外面听闻，百姓都说爹是好官，你若是贸然找上，说爹负心薄情，怕是没有人会相信，只会把咱们当做疯子赶走。”
这大概也是历史上秦素惨死的原因，只听刚才小贩所言，苏含青就隐约看见了一个出身寒门但自强不息的人，如今当上高官，不但没有忘本，依然心怀天下，为国为民。
苏怀在京城的风评竟然如此之好，也着实出乎了苏含青的意料，但这么一来的话，就更不能让秦素去寻苏怀了。
秦素闻言面色一白：“那可如何是好？”
她自己没有营生的本事，女儿更是没有，如今银两又用的差不多，若是找不上苏怀，就是死路一条。
“娘莫要担心，女儿有一个办法，便是让女儿参加科举。”苏含青柔和续道，“一来，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二来，这样也可以慢慢接近爹，无论怎样，都要比现在的境况好。”
苏含青后面的话秦素没怎么听进去，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悔恨，那就是自己当年没有生儿子，若是有个儿子的话，绝不会如此困顿，但是听着苏含青的话，竟然心底慢慢有了些微妙的感觉。
若是含青一直扮作男装的话，岂不是与自己生儿子没有两样？
且苏含青说的十分有条理，尽管她不太能听得明白，但也隐约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点子，不过，虽说寒门学子登科及第者不在少数，但古往今来从没有女子参与科考的道理。
只是不等她要问出口，苏含青已经开口道：“女儿年纪尚小，扮作男子自然不成问题，何况这里远离清水县，也没人会戳破咱们。”
“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但含青啊，娘没有余钱请夫子，你若想参加科考，还得自己努力。”
苏含青闻言，便松了一口气，继而笑道：“娘答应便好，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去礼房报考。”
县试会提前一月公布考试时间，现在报考正合时宜，至于其他的问题，苏含青暂且也懒得多虑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无论怎样，境况也不会差过现在。
既然同秦素说清楚了事情，苏含青正准备推门外出时，忽地被秦素唤住了。
“含青啊。”
苏含青转头看向秦素：“娘有什么事吗？”
“娘总是觉得……”秦素有些欲言又止，“你这两日有些不大一样，但娘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苏含青闻言，便微微垂下了眸子。
她本是大燕朝的丞相之女，虽然自幼念书，懂得适者生存、随遇而安的道理，但身份的转换并不是那么快就能适应的，何况是从金枝玉叶变成草根平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能如此已经十分不易了。
何况原本的苏含青对秦素言听计从，依赖极了，可她对秦素并无情分，秦素又岂会察觉不出？
“娘多虑了，女儿只是前两日受了寒，身体不适罢了。”苏含青露出一个柔和温软的笑容。
秦素本还要说，可望着苏含青如此笑容，忽地觉得，如果有一个如此温顺听话又精明懂事的女儿，岂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于是便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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