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雀巷
这两人一走，茶楼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苏怀看着苏含青，道：“不知小公子姓甚名谁？”
“在下苏夜。”
“小公子有如此才学，却在茶楼里不觉得可惜么？”苏怀温润笑道，“不如我便将你举荐了，来日便去吏部跑官，你看如何？”
苏含青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洛朝并非是完全科举制，而是半科举半举荐，这也是大洛朝的官场有至少一般被贵族把控着的原因。
苏怀是寒门学子出身，这些年他举荐的人才也大都是出身贫寒之人，尤其是苏怀府邸门前有一处缺口，失意学子可将自己的诗作塞进去，若是得了苏怀赏识，便能举荐当官。
但有一点，被举荐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被划进苏怀党派中。
苏含青不愿。
于是她措辞道：“多谢大人垂爱，不过在下已经报考了县试，倒时结果自然分明。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一旁李兴听得几乎要上前按着苏含青答应。
能得户部尚书垂青，这该是多大的殊荣，苏含青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拒绝了？莫非是脑子出了问题？
苏怀倒是笑笑：“无妨。”
他也相信，凭借眼前少年的才华，过县试绝不成问题，等这少年成了监生后，他在拉拢也不迟。
苏含青心里想着的却是，若是将来有幸步入官场，还不知要如何与这位亲爹相处。
虽然旁人都说他是好官，但苏含青心里清楚的很，这位可是抛妻弃子千古留名的大人物，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
时光流逝，转眼天色渐暗，暮时鼓声也敲响了起来。
大洛朝每到日落时便是宵禁，街上不允许行人逗留，来往都有青临卫盘查，若是有人还在街市上，莫说是百姓，哪怕是王侯贵胄也要先关押起来再说。
茶楼里的人自然也都散了。
李兴拍了拍苏含青的肩，道：“苏夜，我房中有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你一会儿可以去取来用。”
他在拉拢苏含青，无他，只因这少年定然前途无量。
苏含青略有些心不在焉，她视线落在茶楼外，道：“掌柜，我有些事，先出去一下。”
说着，便起身向外而去。
李兴连忙要拦：“等等，现在已经宵禁了——”
苏含青却已经出了茶楼。
她知道现在是宵禁，但青临卫是从皇城中道开始巡逻，暂且还不会到这里，无须担心，于是便向着赵氏茶楼后方走去。
永平坊里有一条青雀巷子，就在赵氏茶楼后方，相当隐蔽。
苏含青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只走了没几步，便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对话声，她俯下身子，悄无声息地又向前迈了几步。
这下听得真切了。
说话的人是赵少安，只听他怒道：“你今日给我写的一七令根本无用！”
“怎地？”少年慵懒闲适的声音传来。
“你说怎地？哼，怕是你也江郎才尽，根本写不出好东西来了！”赵少安冷笑，“你今夜再给我好好写，若是写的好了，我还能照常给你银子，要是写的不好，以后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文！”
“哦？是么？”少年声音有些凉薄，“我知道了。”
赵少安又言辞刻薄地羞辱了少年数句，才拂袖而去。
而他们两人的对话无一遗漏的落入苏含青耳畔，苏含青眉梢微微上挑，果真如她的猜测一般，赵少安的小令是旁人帮他写的，原来这所谓的才华都是从旁人身上得来的。
……
她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迈步走到刚才说话的那少年身前。
只见少年衣衫褴褛，头发散落，只倚在墙角，模样十分凄惨，边上还放着一些破旧发霉的被褥，和一个缺了角的碗。
这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无疑了。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前，少年微微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张白嫩如玉的脸庞，一双犹如清泉般温润清澈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你在帮他写诗作假，对吗？”苏含青轻轻笑了。
笑意仿佛是三月春风，细细绵绵。
少年只是嗤笑：“你说呢？”
苏含青偏头看着他，半晌，才道：“他给你的好处，我也能给。”
少年皱眉。
苏含青也不多话，从怀中掏出金珠，放在少年乞讨的碗里，继而道：“别帮他写了。”
语罢，便转身而去。
少年只望着苏含青的背影，微微攥紧了手指。
良久，终是一声长叹，少年伸手从一旁破旧的被褥中翻出纸笔，竟提笔开始写些什么。
而苏含青回了茶楼。
她身上的金珠是之前秦素遗落的那一颗，不过秦素并没有提起，想必是已经忘了，苏含青便顺手给了那少年。
今日的一七令应该就是那少年写的，只是苏含青有些讶异，想不到那少年虽然穷困潦倒，但是写出来的字句却十分奇绝，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清华，令人不敢高攀。
她正思量时，秦素忽而推门进来了。
“含青，娘今日听说——”
苏含青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已经同秦素说过多次，不要再将她唤作含青，只是秦素依然我行我素，她也懒得再多次重复了。
眼前之人毕竟是自己亲娘。
“娘听说了什么？”苏含青可有可无地问。
秦素走上前来，十分亲昵地拉着苏含青的手，道：“那日和你起争执的淮南侯世子，你还记得吗？”
苏含青点头。
“娘听旁人说，他被禁足了，还是皇上亲自下令给他禁的足，让他在县试之前都不得出门。”秦素似乎是舒了一口气，“娘本来还担心世子会找你麻烦，现在倒是好了。”
苏含青无意识地敲了一下桌面，问：“皇上为什么将他禁足？”
史书上记载，这位英宗谢锦虽然游手好闲，喜好玩乐，但也不至于到昏庸无道的地步，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人禁足。
“我听旁人说，是因为那日在国子监的事情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秦素道，“皇上不愿他在县试前招惹是非，打扰其余考生，就将他禁足了。”
苏含青面容一僵，心里暗暗道，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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