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北洛国皇城，京洛皇宫，鸡鸣已过，晨风送爽。
虽然帝国的清晨较为慵懒，但下这样一个断言却有点轻率，因为此时整个皇宫气氛最庄严肃穆的，乃是皇极门前每三日清晨都会举行的御门听政仪。此时皇极门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立了一排排身穿红紫蟒袍的官员，皆是面容严肃，身姿笔直地静候皇帝驾临。
从寅时三刻天还没亮起，文武百官便在家中颠倒衣裳准备上朝前的一切事宜，不过看来少帝似乎仍然保留了当初当太子时的不着调，依然让文武百官着实一番好等——大概是从4点等到7点这样子。
即使在文武百官都等得心焦无比的时候，也无一人敢略有挪动身子，或是表现出不满，皆因在四周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虎视眈眈，若有一两个官员言行举止失分，则会记录在案，影响日后仕途。
且按北洛国这严刑峻法的程度，御前失仪掉脑袋也不是啥罕见的事儿。
这九楹三门，巍焕无比的皇极门乃是整个北洛皇城最大的宫门，建于汉白玉砌成的三层平台上，前有方形广场，平台上各有三出，左右各一出，两侧又有昭德门和贞度门伴立，前以玉带河贯之，河上跨汉白玉单拱金水桥五座，广场正中乃是一条专供皇帝使用的白玉石御路，皇帝龙舆便从此由众内监抬入抬出。
正当日头渐渐高起，皇极门前的众官心绪和气氛开始焦灼之时，象征着北洛君王的十六人抬鎏金金云龙羽纹舆并两个高举的绸黄华盖终于遥遥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整个升座的仪式相当严肃，内外朝臣个个绷紧了心上的弦，无一个敢掉以轻心的。
除了——某位天然凌驾于国法之上的人
此时作为北洛国至高无上的皇权代表，皇帝姜玄霖趁着没人看见，正坐没坐相地坐在龙舆之内吃着早晨太监给自己端上来一大盘个儿大味甜的去皮葡萄，用御制竹签一个个戳起来，再送入口中，一阵甘甜便自舌尖直钻胸臆。
既然已经在中极殿临时用过早膳，此时良夏消暑，没西瓜作甜品就用葡萄凑合吧。
只是唯一不得意处，是没个美人相伴。
正胡思乱想着，龙舆忽然稳稳当当地停住了，身旁的太监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皇上，地方到了，请皇上下御辇。”
于是姜玄霖便微微弯了一下身子，头一低，踩在大太监祥宁——祥公公的背上下了御辇。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姜玄霖踩在人太监的背上下来都没啥心理负担了。
“啧啧，宿主，权力腐蚀人啊。”系统调侃的声音实在无法忽视。
“这就权力腐蚀人了，未免太少见多怪。”少帝言下之意就是，权力真要腐蚀起人，又何止心安理得地踩在所谓“下人”背上那种程度。
为了怼系统，少帝顺口连自己统治的基础都揶揄了一下。封建等级制下尊卑有序，层层效忠的官僚体制，以及忠君事主的儒式道德观，种种都交错在一起，维护着北洛国的统治。
“叮！恭喜宿主，早朝迟到，昏庸度+1！”系统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倒提示起了昏庸度来。
真的，太好奇这个昏庸度是用来做什么的。即使如此压抑自己的探寻欲，姜玄霖还是忍不住：
“昏庸度到底用来做什么的？既然我参与了你这样一盘游戏似的进程，连基本的设定都不能知道吗？”
安静了一瞬，系统答道：“宿主说的不错。那么系统便为您讲解：昏庸度是宿主通过日常行为，或者任务中自然取得的，可以为负。当昏庸度达到25，50，75，100时分别降下天灾人祸，以乱国家，请宿主好好对待。”
姜玄霖听罢此言，心凉了凉，下意识攥紧了手，紧握成拳。
痛感是真实的，这两日来的经历也是真实的，要是系统所说不假，那自己的人身安全，岌岌可危——省省吧，最不济还能跑路，就像那个建文帝一样不知所终就好了，只是也不知道这个系统会不会放过自己。
耳边太监的轻唤逐渐渗入姜玄霖的耳边，大约是一个激灵，姜玄霖才发觉自己现在还身在皇极门前。
“皇上，该升座了。”身旁的这个弓着身子轻声细语的小太监面容俊俏，今早上叫他传膳的时候乖巧又伶俐，姜玄霖茶饱之余不由得多留心了几分，问了他的名字，貌似是叫“来福”的。
“嗯。”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已经由太监抬上了整个皇极门最高的高台，往下看就是黑压压一片的大臣，皆是立着手持朝笏，在最前面站着的都是些位极人臣的穿着朱红蟒袍的重臣。
稀奇的是，这重臣里边，年轻的面孔和年老的面孔对半开了，而且重臣里貌似不乏年轻英俊的大臣。从高台看下去，视野分外开阔。
凭借着50的良好视力，姜玄霖甚至可以看到不少重臣脸上或轻或重的涂脂抹粉的痕迹。
系统半天不支楞，此时倒是忽然有了解释的意思：“原身喜欢提拔俊美的男臣，也更亲近俊美男臣，一来二去，朝野上下靡然向风，开始涂脂抹粉起来。”
姜玄霖：。。。。。。
什么“楚王好细腰”
随着太监一声嘹亮的“皇上驾到！”响彻皇极门，底下黑压压的大臣一下子有了精神，一面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呼万岁之余，立刻撩起衣袍下拜，行的是稽首大礼，头点地。
一阵阵声浪从台下绵绵不绝地传到姜玄霖的耳朵里，瞧着这宏大庄严的气势和架势，姜玄霖忽然为自己刚才的迟到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由于突然腼腆了一下，少帝有点不适应这样大的阵仗。
姜玄霖贼眉鼠眼地往旁边转移视线，发现自己龙塌四周围着的除了一众太监之外，还有几个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其中有一个离得自己最是近的，几乎是紧挨着站的锦衣卫。
这个一个身姿挺拔的锦衣卫自刚才她入座起，就一直一声不吭地侍立在一旁，姜玄霖看她容貌，英气俊美之余又不失于女子的柔软。
姜玄霖觉得眼前的女锦衣卫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见那锦衣卫神情忽然像覆了一层霜雪一般，放低声音道：“陛下。”
锦衣卫的声音很有磁性，很是俊俏好听，很能契合她外在的形象，而且声调里莫名地带着些疏离，听着像极了永宁宫内的那位疏冷宫妃。少帝一想到那位妃子，牙一咬，心里顿时涌上来一些不甘。
岂可修。
又狠狠地盯着锦衣卫瞧了瞧，越发觉得对方真是俊美非常，一身飞鱼服配着犀角腰带，明明是个侍卫却给她穿出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感觉。此外，还有对方身上那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的感觉。
其人正是自己昨日在乾清宫批折子的时候，劝过自己用膳之后便匆匆离开的锦衣卫高层，而看她今日紧挨着自己而站，应当是在北洛国地位超然的锦衣卫指挥使夏厉瑄。
“陛下。”
姜玄霖并非没有听出锦衣卫的话外之音，也不再盯着身旁的锦衣卫看了，只往下高声道：“众爱卿平身。”
于是这一片黑压压的朝臣又高呼道“谢陛下隆恩！”，也和那声浪一般，众臣也在一浪浪的声浪之中一排排起身。
趁着这个时间，不如问系统些自己关心的问题。
“系统？”少帝忽然叫了一声系统。
“宿主，何事？”系统显然正静心聆听。
“你说，万一这国家以后被你祸害得天下大乱，这些叛军逆民会怎么对待朕这个高居九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天子？是肚脐眼里点灯，还是把朕烹了？”姜玄霖的声音沉静，似乎在叙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她在谨慎地探索自己的最坏结局。
“我不好说。”系统的回答看似很是模棱两可，实际上等同于承认姜玄霖达成有如上两种结局的可能。
姜玄霖的心凉了凉，但是还没凉透！
“若是朕假死出宫，你这系统还会跟着朕吗？”姜玄霖又谨慎地问道，这次可真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了。
“那么本系统将会立即抹杀宿主的存在。这个世界将会自动重启，宿主来之前是什么样，宿主来之后也是什么样。但是宿主的灵魂将会被永远抹杀。”系统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一般。
听完系统这番话，姜玄霖的心终于安了——安心地凉透了。
这下是等同于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干也得干，你不干也得干。
姜玄霖用手指轻轻地扣着桌子，思绪开始庞杂起来，而站在自己一旁的太监此时猛吸了一口气，声音极其洪亮尖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第一排左侧的文官队伍中便有一人出列，向皇帝叩首道：“臣，徐一清，有本启奏。”
那出列的文官看起来年纪颇大，虽然身子是对着皇帝下拜，但是那老气横秋的姿态是怎么也挡不住。
姜玄霖微微好奇，身子往前微倾，道：“爱卿请讲。”
此时日头渐渐升高，虽然皇帝所处的位置已经有几个太监撑着华盖给皇帝遮阳，但是难免还是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身旁的太监都是些人精，一见皇帝喉头滚动，就懂眼色地赶紧恭恭敬敬地捧上了一杯清茶，汤色嫩绿鲜亮。
少帝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直觉此茶清甜甘爽无比，清香持久，比现代的特级西湖龙井茶还胜上三分。但是说起饮品，比起雅致的茶饮，姜玄霖其实倒是更偏爱貌不惊人的甜豆浆。
话说高台下方，听了皇帝之命，那有本启奏的老臣才缓缓起身，向皇帝拱手，其人须发尽白，蓄着山羊胡须，脸上的皱纹攒蹙让他看起来像是有六七十岁了。同他身旁的几位同僚相比，面上倒是少了脂粉气。
那老臣先是酝酿了几秒，然后便是朗声对高坐着的皇帝道：
“臣清言：伏睹近日以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兹当长夏盛暑之时，经延日讲俱各停止，臣等愚昧不知，陛下宫中何以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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