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大自然内有一种鸟，每到繁殖季节，从不筑巢。它们会将自己的蛋下到其它鸟儿的巢穴中，并将巢穴中的未孵化的蛋丢出去。这种鸟儿便是布谷鸟，这种借巢孵蛋的奇特天性，便是布谷鸟最高超的骗术之一。
因为那枚可怜的鸟蛋，宋懿涵已经闷闷不乐好几天了。
觉得布谷鸟真讨厌，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鸟！
程华弌这几天都猫在家，除了看书学习之外，倒是经常看到程松溪一把年纪了还时常偷偷溜出去，半天见不到人。他还记得那日老人家怒气冲冲地回来，回房间后抱着瓶子撒癔症，撒了半天之后又出门去了。
现在老佛爷天天出门都要检查钱袋子带了没有。
他这边也要收拾收拾，马上出门了。
贾庄懂得看人眼神，办事的效率也高，吩咐下去的事情从来没有问题，警察署那边的人已经将全城排查了一遍，很快就找到蛛丝马迹。
目标很快锁定到天桥摆早餐摊的老头子。
跟了那么久，警察署的人已经掌握好了相关证据，只待今日将那“人贩子”绳之以法，把被牵扯进去的无辜小孩子解救出来。
一老一少相继走出大门，程松溪走了许久发现后头还跟着人，看到人后瞪眼数秒，反射弧极长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吗？好孩子，回家去。”
程华弌也没告诉他，他今日是去接孩子，只是说：“有点事，出来逛逛。”
程松溪不上当，反问：“出来逛什么？有什么好逛的？”
程松溪太了解程华弌的性格了，是敷衍扯皮，他一眼就看得出，程华弌只好实话实话：“前些日子买了个小孩解闷，结果被人拐走了，警察署那边今天就会有动静，我想着去把人接回来……”
“哦。”程松溪又没过问了，哪想走完几条街两人还在一条路上，不耐烦极了，“要往警察署你就往南边走，跟着我做什么？去去去，一边去。”
不听人解释，程松溪就要把人赶走，程华弌颇为无语，但耐住性子没发脾气。只在转角跟人分道扬镳，然后进了一间咖啡馆，坐在二楼靠窗边，点了杯咖啡，等喝完了差不多程家的私家车也在楼下候着了。那时候私家车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在周围行人目光的注视下，程华弌抬腿进了车中，去往天桥的方向。
开了十多分钟，便停在了路边，程华弌透过车窗远远地就看到了在树下蹲着数蚂蚁的宋懿涵。
离开程家个把月了，这孩子已经是浑身穿着破烂，脏脏的。
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长虱子。
程华弌按耐着不动，贾庄告诉他，等会警察把那个老头子控制住了，押送到警察署。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去警察署办个手续，把孩子领走，便没他们什么事了。
程松溪提着一碗米粉来到宋余昭摊前，找了个板凳坐起，嗦米粉。
还说什么：“我算术不错，等会给你记记账。”
这是毛遂自荐了，不过宋余昭也没说什么，就当那人开玩笑，不料程松溪嗦完米粉了果真帮他记账本，忙的时候还打下手，等客人走完了之后，稍微对这个老头子的想法有些改观。
程松溪说：“我瞧着你做这行啊，行，凭本事赚钱，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比以前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强。”
宋余昭不想跟他聊那些，于是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哦对了，你外孙呢？今年几岁了？”
宋余昭冲那树下的点了点：“在哪儿呢，今年有十三岁了。”
“十三了？”程松溪一顿，觉得那在地上蹲着看蚂蚁的小孩跟家里面那位差得十万八千里，于是说，“孩子都十三了，怎么不念书？还是给他找个好点的学校上学才是。人啊，得长点见识淘点知识，你总不能让他以后跟你一个样儿吧，靠仿伪的手艺唬人？不行咯，这一套不行咯。”
宋余昭懒得搭理他，程松溪就开始笑话他，说他那个外孙怎么怎么厉害，现在不光算术了得，还已经学了洋文，以后要在国际上做大生意。渐渐地，越说越得意，还止不住地哈哈笑，两个老头子就他最嘚瑟。
身旁动静那么大，宋余昭简直鬼火冒。
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笑声那么大，他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程松溪这辈子生活不愁吃不愁穿，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贵，就算是中途放弃经商转而成为鉴定师，那天赋也是极其的好。
身旁这人已是许久不出声，专心炫耀的程松溪嘴巴更加讨嫌：“要是你没钱，我倒是可以资助些，送他上学念书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说完还不忘阴阳怪气，“念书好啊，念书有用，不至于老了在大街上摆地摊卖破烂儿。”
宋余昭：“……”
不待他怼人，程松溪从兜里掏出上好的东西塞进他手里，宋余昭定睛一看，是一块上乘的和田玉籽料，细腻柔和，形态圆润，重点是全然没有杂质，是天然形成的好料子。宋余昭接过：“这料子……”
“和田玉籽料，上乘的货色，你帮我做一个长命锁，加工费好商量。”这原料程松溪满意极了，满意到不轻易那人雕刻这玩意儿，生怕糟蹋了。可他知道，宋余昭手艺好，放眼北平没人比得过他。
宋余昭端详这玉，久久之后才说：“这玉是好，只出轮廓，素面无文即可。”
“只雕轮廓，恐怕加工费比较低吧，老板？”
宋余昭捏着这块好玉，把白玉捏得温热，也终于退了半步：“看在这块料子的份上，便少点罢。”随便问了一嘴，“这玉是自留，还是送人？”
程松溪说：“送人，家里那位这次考试又得了第一名。”
宋余昭：“……”
程松溪说：“像我们这种老年人，天命已定，不用瞎忙活，平日就带带外孙。不过我那外孙也不让我操心，唉，次次考试次次都是第一，也不知道让让其他人。”
宋余昭：“……”
他就不该多话。
现在好了，姓程的又开始夸夸其谈，炫耀起来。
年轻时他们要争高低，斗得死去活来，现在年老了，看来这姓程的还要比，不光要比，还要把外孙连带着一块比。真是精力过剩。
他立马睨了他一眼，想开口把人的话堵死，沉默的空挡陡然间想起事实确实如此，宋懿涵不如姓程的外孙，他没上过学，没念过书，不懂算术，不懂洋文，就连本事也就学了个皮毛。
还没有开始真正的较量，宋懿涵与那姓程的外孙，便差了很大一截。
程松溪正嘚瑟在劲头上，全然不知身边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靠近，他们都是警察署的人，穿着寻常衣服，接机靠近桥上的嫌疑分子。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传来一声“上”，顷刻间，几个男人就冲上前把宋余昭脸朝下死死压在地上。
天桥上乱成一团，有好事的人，凑成黑压压一团看热闹。宋余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被挨了好几个拳头。
程松溪冲上去拦住：“做什么呢这是？当街就要谋财害命？有没有天理了？松手！都给我松手！”
为首的便衣警察压制住嫌疑分子后，亮出身份：“我们接到报案，这个老头子与一起拐卖儿童的案子有关，跟我们走一趟。”
程松溪都傻眼了：“啥……他啥时候去拐卖儿童了？”他下意识反驳：“他不就摆个破烂地摊？”这人就摆摆地摊，造造假。
宋余昭挣扎：“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跟拐卖儿童扯上关系了？”
程松溪：“你们肯定搞错了。”
宋余昭还在挣扎，可他一个老头子不是身后那两三个大男人的对手。
警察当即给他一拳：“动什么动？给我老实一点，走，跟我们去警察署一趟！”
手铐把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宋余昭被凉得打了个哆嗦，趁乱转过头想呼喊程松溪大名，让他不在这段时间把他外孙照顾好，愕然间却看见那私家车走下来穿着极好的富家公子哥，走到在地上看蚂蚁的宋懿涵的面前，不等人反应一把就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拎进了车中。
这是那位……程松溪的外孙，程华弌？
他怎么在这儿？
还有，他身边跟着警察？
话没说出口，已是满头困惑。事发实在突然，根本就来不及思索，一个黑口袋就蒙上了宋余昭的脑袋，当街把他押起走了。
前一秒还在跟人谈天论地，后一秒这人就被警察押起走了，这简直也是没谁了。程松溪着急忙慌地，赶去了警察署，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宋余昭是被直接关进了审讯室，在被警察署的人威逼利诱地一顿功夫后才差不多搞清楚了事情原委。他脑子也懵得厉害，待听说了报案的人是程家了之后便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下来。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审问他的警察说。
若是不说照片上的小孩跟他有点关系，怕是会被人误会，宋余昭左脸被警棍打青了，但什么都不承认：“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死老头子，嘴巴还挺硬。”
……
又是一番审讯，宋余昭被拘留了下来。
摸着墙壁斑驳的刮痕，宋余昭回想起来只觉得这闹剧一环扣一环，实在叫人哭笑不得，他从程家接走孩子，转眼那孩子又被程家人接走。程松溪说万事都有定数，不能强求，只看缘分，这回是那张乌鸦嘴说中了。
世间因果，皆因“缘”这一字起。
没准儿……
宋懿涵与那程华弌是有点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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