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杜云蹙起眉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邱月细细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看你吓得脸都白了，真好玩。这就被他们气到了？”
杜云声音微哑：“你想怎么样？”
“哦，原来不是因为他们，是因为我啊。”邱月撇了撇嘴，略有些遗憾，“我不想怎么样。真想怎么样早就怎么样了，我选了合欢道的道心，本来也知道会面对什么境况。”
邱月笑了下：“想与我双修的那些人我看不上。唯一看上你的这身根骨，偏偏你又不愿意。那好，我说过，我就等到你愿意，在此之前，我自然不会勉强你。”
杜云垂下眼眸，没有应声。
邱月歪着头看他：“所以今天，你还是不愿意么？我刚刚还救了你诶。”
杜云别过眼去。
“行吧。”邱月松开手，转身向院外走去，“你若不愿意，就好好在这个院子里待着。我一会要在那边运功压制道心之力，顾不上你。”
邱月顿了下，又停下脚步：“今日爷爷带着家中长辈去参加一个什么大会，所以堂兄他们才会那么肆无忌惮。他们估计还会来找麻烦，你……自己当心些。”
邱月的身影消失在圆形的庭院门口。杜云抬头看了看，刚刚她布下的防雨结界和隔音咒都没有撤去，瓢泼大雨淋不进来，园中的动静外面依然听不见。
可是门口那个让他无法离开的结界却消失了。
杜云心头一动，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脚踝，“啪”的一声，脚踝上的铁链应声而碎。
其实他早已可以动用灵力，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比如现在。
隔壁便是邱月的庭院，夜色如墨之时，里面隐隐传出压抑的呼吸声。
坐在床榻上的邱月盘膝而坐，竭力压制着神识中的道心之力，然而收效甚微，当下已经是浑身冷汗，整个人也虚弱到了极致。
房门被人无声地推开，一个身影错身进来。
邱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她豁然睁眼，便看到自己的堂兄手里握握着一株合欢草，正一脸狞笑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道心发作？”堂兄笑得残忍，“我只是略施手段，你还真的上钩了，你若是从晨曦时起便一直在调息压制，其实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谁让你非要出手救那个废物呢？！没办法，堂兄疼你，来帮你双修减轻痛苦，好不好？”
邱月身体正承受着万蚁噬骨的痛苦，她说不出话，也没有半分力道，她只能恨恨地瞪着堂兄。
“挺好看的眼睛，总是这么恶狠狠的就不好看了。”堂兄从怀中掏出一条红菱。径直绑住了邱月的双眼。
“这样好多了。”堂兄得意地拍了怕手，又将手中的合欢草别在邱月的耳边。
“合欢草最是适合你们这种选了合欢道的人，”他俯身在邱月耳边，轻声吐字，“为你助兴。”
当堂兄伸手准备撕扯邱月衣服的时候，突然一阵闷响，堂兄的身体居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杜云以手为剑劈晕了邱月的堂兄，然后施了个术法将他扔出了院子。
而此时，邱月的道心已经被合欢草的药力激得冲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却依然隐忍着紧咬银牙，低声问：“你是谁？”
杜云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应声。
“你是…谁…”邱月的唇角已经开始渗出血来，她红菱覆眼，发丝凌乱，冷汗打湿了白色的衣衫，堪堪罩住了她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
杜云默然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俯身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
“我来了。”
邱月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双臂一张便虚脱一般地抱住了他。
宋曦云闭上眼，那个拥抱的感觉，他还记得。
那么滚烫，那么真实，带着她的颤抖，还有她低低的泣语。
她相信他终于接受了与她双修，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相信他们两人可以共攀修真顶峰。
然而宋曦云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
杜云不过是让她如此相信而已。
其实从最初的相遇开始，便是杜云的步步为营，细细算计。
因为杜云早就偷偷回归了自己的家族，并在家族传承的认可下，选了“无情道”。
无情道，道无情，情之一字对他而言，不过是利用的工具，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都是为了磨炼自己的无情道心。
他是一个复仇者，他父母被邱家所杀，全族被邱家屠戮殆尽。邱家想要夺走或者毁掉他的家族传承，然而他们的传承是无形的，传承早已包裹着剑心剑道融入了他手中的长剑之中。
他的真实目的便是手刃仇人。然而仇人太强自己太弱，所以他与杜家一拍即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欺压的养子，在得知邱家大小姐选了合欢道后，又谋划了与邱月的初遇，并做出一副抗拒的模样，让自己成为大小姐眼中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巧的是，他确实有一身适合双修的绝佳灵根，“与众不同”更是锦上添花，让大小姐和邱家都相信他不过是个可怜有可悲的弃子，空有一身无用的傲骨而已，并不是什么耍心机故意讨好邱家的人。
红菱一夜后，杜云从“抗拒”转变为“欲拒还迎”，后来渐渐的，两人感情“越走越近”，双修的进展也越来越快。
原本“合欢道”与“无情道”最是相冲，可是家族传承赋予他的无情道心，却似乎知晓着他身不由己的苦衷，所以每每的双修依然让他体会到增益与欢愉。
只是当邱月以为这是合欢双修带来的增进时，只有杜云自己知道，自己每次双修之后，都需要通过双倍的道心磨砺，将这些可能反噬自己的修为，硬生生的融进了无情道的道心中。
当杜云的修为终于到了可以掀了邱家的地步，他动手了。他甚至有些兴奋，觉得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的折磨，迈向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想带着邱月寻个清净地重新开始生活，自己不需要伴侣，她却需要，那就保持之前那样的相处模式好了。
若是她无法原谅自己，那就……以术法抹去她的记忆，让她忘却过往，忘却痛苦吧。
杜家和邱家的一众仇敌先行发难，以当年那个灭门惨案为由揭露邱家的罪过，并且带头上门讨伐。
邱家拼死抵抗，族人死伤无数，最后大火纷飞的废墟上，只剩下邱月和爷爷还有仍未暴露身份的杜云三人。
宋曦云深吸了口气，再度睁眼，果然，眼前正是火光冲天的景象，三人被其他世家宗门包围在其中，形容狼狈，已是力竭之状。
爷爷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我邱家称霸修真界多年，家中珍宝无数。如今落到这般天地，一半算是偿还了这些年来的那些怨魂，另一半的原因，我却是才想明白！”
“为何会有人能从内部破开我护山法阵？为何会有人能从后山密道带着你们上山？！为何会有人熟知我家宝库的位置，并且十分清楚哪些法宝是可以直接认主使用？！”
“内鬼……这个内鬼一直活到了现在，对不对！”
邱月一身红杉手握长剑，她惊愕地望向自己的爷爷，只是一瞬，她便明白过来，愕然回首，望向自己的道侣杜云。
杜云却是一脸平静，望向邱月的眼中已经带着愧疚与悲哀的神色。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爷爷的长剑挥出，直直刺向杜云，杜云闪身避开。
“是我。”杜云冷冷道，“怪就怪你们当年没能斩草除根。”
“我便是你们灭门那家的孩子。”
爷爷怒吼一声又一剑劈下，然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剑被杜云径直弹开。杜云凝力于剑上，竭力挥出最后一道剑气。
这一剑，裹挟着自己多年的仇恨，这些仇恨保存至今其实并不那么容易。身边的温存总是在动摇他和他的道心，他被无情道禁锢的同时，却被这温存提醒着：他还有个眼前人。
重新看着这一幕的宋曦云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要！！！”他伸出手拼命想要去拉邱月，然而没用，他理所应当地握了个空，邱月的身体却已经挡在了爷爷的身前。
这一道凌厉剑气贯穿了爷孙两人的身体，杜云听到声息惊愕抬头，却看到邱月一身是血，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合欢道，真不是个好东西啊……它会让我忽略你的可疑，让自己走进你布下的……万劫不复。”
杜云慌乱地抱住邱月倒下的身体，他悲痛欲绝，神识中的无情道心疯狂流转，然而几乎已经无用。
杜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不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生没有走到修真的最高处，好遗憾…但是家门于我，却也不是可以弃之不顾的存在啊…”邱月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看着杜云，忽的笑了，一如当年紫藤花下的笑脸。
“恭喜你，真的掀了我们邱家。”
“只是我累了，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也是可笑…其实我早知你修的是无情道，却…还是…舍不得…”
邱月在杜云怀中闭上了眼睛，杜云痛哭失声，无情道心也随着巨大的悲痛碎裂开来。
在失控的边缘，杜云拼着最后一丝清明，抱起邱月纵身一跃，跃进了冲天火海，一并化作了烟尘。
“精彩，太精彩了……”
周遭的画面如烟一般模糊散开，宋曦云久久无法回神，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原来你的执念，居然是你的前世啊……”
“你居然，也拥有前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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