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爱与不爱

芙蓉将熬好的药端给墨兰，墨兰瞧了一眼黑乎乎散发着浓重草药味的汤药，下意识有些反胃，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她，更是难受得要命，感觉浑身都疼。

        彩薇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墨兰唇边。

        墨兰皱着眉头硬喝了一口，苦的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真难喝……”墨兰说着推开了药碗。

        陶妈妈见墨兰不大肯喝药，忙劝道：“大娘子，你刚从鬼门关过来，身子格外虚。这药六爷说，是按那位救了你的女郎中开的方子熬的，很有效的。”

        墨兰痛苦的闭上眼睛，喝了第二口药，苦得她脸都快变形了。她是造了什么孽，黄花大闺女就生了个娃，生娃遭罪也就算了，连个药都这么苦，她可真是太难了。

        “那，公爹和婆母最后是如何惩治清水的？”墨兰试图说些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药不那么难以下咽。

        “本以为清水怀的是六爷的孩子，主君要从轻发落，没成想，六爷根本不认。清水腹中孩子来历不明，企图混淆梁家血脉，主君主母自然不会放过她。脊杖五十，就送去了郊外庄子。”彩薇又舀了一勺药，送去墨兰唇边，看着她喝下药，而后继续道，“刑罚过后，我凑近瞧了一眼，清水那后背脚下全是血，人是不行了，只一口气，怕是都撑不到庄子。”

        “呸呸呸，”陶妈妈听到这，连啐了几口，“咱家大娘子喜得麟儿，是极喜庆的事，这打打杀杀的，多晦气，彩薇你可莫再说了。”

        墨兰听言，下意识紧握着汤婆子，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浑身上下都不是滋味。起居注上虽没有记录，但算日子是可以对上的，就是万春舸去福国寺上香那几日。

        可清水死了，腹中还怀着梁晗的孩子，就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

        因为爱，所以梁晗对墨兰极好；因为爱，所以梁晗对万春舸分外宽容；因为不爱，所以就算清水怀了梁晗的骨肉，他也可以舍弃。

        墨兰并不同情清水，她有此结局是她咎由自取。真正让墨兰感到浑身冰凉，刻进骨子里的害怕，是她想到了，曾经那个盛墨兰的结局。

        若有一日，历史重演，梁晗不再爱墨兰了，到那时，墨兰又能去依靠谁？又有谁会给她出头？盛家，她早已得罪干净，唯一一个疼她的亲哥哥在盛家没有半点话语权。休妻梁家做不出来，为了盛梁两家颜面，也不可能休妻，等待墨兰的，只会是束缚在后宅，任人欺压，凄凄惨惨的余生。

        墨兰不想一辈子做梁晗的附庸，她一定要自己强大起来，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大娘子，大娘子？”彩薇看着走神的墨兰，以为她是被清水的惨状给吓到了，忙请罪道，“婢子错了，不该说这些，吓到大娘子你了。”

        墨兰龇牙咧嘴的笑道：“啥也没有彩薇你喂过来的药恐怖呀。”

        陶妈妈苦口婆心道：“大娘子，这药再恐怖，你也是要喝的，这样才能恢复得快些。休养好了身子，再给六爷添个姐儿，儿女双全，才是好呢。”

        还生？怕了怕了。墨兰瞬间觉得眼前的药都不可怕了，没几下就喝完了，彩薇拿出帕子给墨兰擦着嘴角，一面擦着，一面笑道：“这一回，虽然凶险，但大娘子福大命大生下了嫡长子，万小娘肯定脸都气绿了吧。”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一旁其他几个女使也掩不住高兴。

        春风阁，万春舸躺在梨花木花鸟浮雕床上，低低的抽泣着，仿佛受了千万般的委屈。

        “墨兰看你辛苦，早已免了你早晚请安，怎么近些时日你反倒勤快了不少？”梁晗心有疑虑，开口问道。

        还在抽泣着万春舸听到这，心下猛的一惊，手上紧紧捏着帕子道：“大娘子体恤春儿，春儿也不能恃宠而骄，乱了规矩，身子一好些就去给大娘子请安了。”

        万春舸害怕梁晗继续追问下去，忙转移话题：“都是春儿的错，春儿今天就不该出门，这样就不会冲撞了大娘子。”说着，眼角落下几滴泪来，越显得她楚楚可怜。

        万春舸这泪珠子一落，梁晗的心都要化了，就是心存疑虑也不好再问出口，生怕伤了万春舸的心。

        “查清楚就好了，委屈你了。”梁晗搂着万春舸，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的安慰着。

        万春舸靠在梁晗怀里，捏着帕子轻轻擦了擦泪水：“还好大娘子安然无虞，母子平安，不然春儿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她微微低头，一眼看见梁晗腰间挂着绣着并蒂荷花的秋香色香囊，她在墨兰的腰上也看到过，这是一对。

        并蒂荷花，真是碍眼。万春舸恨呀，她恨命运为何如此不公。明明是她先认识的梁晗，她却只能屈居妾室之位；明明是她先怀上孩子，却让盛墨兰抢先生下了嫡子；明明是她先入了梁晗的眼走进了他的心，可梁晗却更喜欢盛墨兰。

        “春儿你今日受惊了，好生休息着。”梁晗说罢不忘嘱咐道，“清风，一定要好生照看着你家小娘。”

        “六爷这是要走吗？”万春舸惊觉，不舍的拽着梁晗的袖子，眼泪汪汪的瞧着他。

        以往百试百灵的招数，如今越来越不好用了，梁晗淡淡的拍了拍万春舸的手，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

        万春舸苦心孤诣的经营谋划着一切，却不知不觉将梁晗推的越来越远。

        夜幕降临，寒风瑟瑟，细盐般的雪越下越大，俄而若柳絮飘洒人间。

        仪岚轩主屋内，墨兰裹着厚厚的兔毛斗篷，坐在桌边，桌上搁一个古铜鹊尾小熏炉，淡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

        墨兰喝着虫草花乌鸡汤，透过窗棂看着屋外的风景。

        几只红腹锦鸡在雪地里优雅的走着，一只立在假山石上的红腹锦鸡煽动翅膀，宛若翱翔的火凤凰，美丽高雅，飞跃到染上霜雪的石榴枝桠上。

        “这些锦鸡你喜欢吧？”梁晗站在墨兰身后，抚着她的肩头，轻笑道。

        墨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接过秋江递来的小手炉，握在手心里，淡淡道：“山头锦鸡金作冠，身披五彩成斑斓。如此漂亮的小凤凰谁不喜欢呢？”

        “六爷若是无事就回吧，我累了，要睡了。”墨兰说罢，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

        梁晗忙伸手去扶，墨兰轻轻推开梁晗的手，对着一旁正在往熏炉里加炭火的芙蓉道：“芙蓉，熏炉别弄太暖，我睡不舒坦。”边上的秋江立刻上前扶住了墨兰。

        “墨兰……”梁晗轻声喊道。

        一旁的彩薇福了福礼道：“六爷，大娘子身子弱，您回吧，万小娘那边估摸着还候您呢。”大娘子拼死拼活的给六爷生下嫡子，他竟然先去看万小娘，安慰万小娘，大娘子不生气才怪呢。彩薇心下翻了个白眼，今儿这事确实是清水所为，可彩薇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越发不满梁晗所为。

        都下逐客令了，梁晗也不好久待，默默出了门，一个来送的女使也没有，甚至连遮雪的油纸伞都没给他递一把。

        在小厨房里给墨兰准备蜜饯点心的翠花见梁晗立在正屋门口，恋恋不舍的看着屋内，忙给旁边的柳儿使了个眼色。

        二人端着八珍食盒朝正屋去，边走边说着话。

        “这些蜜饯点心你都用银针试过了没？”

        “回翠花姐姐的话，都一一试过了。”柳儿说着，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碰着食盒，继续道，“自打在大娘子的酸杏干里验出毒来后，大娘子所有的吃食，出锅验一回，摆盘验一次，入口前还要试一次，就怕再被人投毒。”

        墨兰被人投过毒？这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晓。梁晗一脚踏入雪地，快步上前问道：“投毒是怎么回事？”

        翠花看见梁晗，故作惊讶的抬头行礼道：“六爷万安。”

        “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翠花犹豫再三，方才开口，一五一十的将当初墨兰险些中毒的事情告诉了梁晗。

        一想到墨兰又一次像今日这般险些丧命，梁晗觉得心慌目眩，颇有些生气的质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说？万一大娘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承担的起吗？”

        一旁杨柳枝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好些。

        翠花和柳儿慌忙跪下请罪：“不是婢子们不说，而是大娘子她不让。大娘子那会入府不过两个多月，人微言轻，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想要大娘子和她腹中小少爷的命。那一盒酸杏干验了又验，查了又查，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大娘子害怕打草惊蛇，故而让我们瞒着。”

        墨兰一个新嫁娘，在入梁府之前，与梁府中人都没什么交集，更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她那时身怀有孕，阖府皆知，没有得罪人，那便是触及了什么人的利益，至于触及到了谁的利益，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谁。

        翠花悄悄抬眼，之间梁晗的脸色格外的不好看，阴恻恻的，跟天边那片乌云似的，很是吓人。

        清水想要一石二鸟，坐收渔利，那万春舸极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梁晗本来已经打消的疑虑，又再次浮上心头。清水一个春风阁的通房女使，没有万春舸带着，根本进不了仪岚轩的门，更别提偷墨兰的汗巾了。是他，偏听偏信，不想以恶意去揣测万春舸，不想打破万春舸在他心里的美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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