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刺骨刺心
第一缕晨曦落在名璇脸上，微微寒中带暖，她面色渐渐恢复，睁开双眼，柴火燃尽，身上搭了一件长衣，虽有些血迹，但还是有股淡淡的清香让她感觉到安心。
她缓缓起身，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无大碍了。环顾四周，转了几圈，楚留玉呢？
名璇有些紧张，将长衣紧紧拽在怀中，不知周围是否安全，不敢出声，只慌乱四探，心里七上八下。
“在找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名璇倏的回首，眼眶泛红，几步就到楚留玉身前，神色渐渐缓和，“你伤怎么样？”
“天冷，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楚留玉没回答她，语气淡漠，刚想做什么，神经就敏感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楚留玉上前将名璇护在身后，微拧了拧眉，只见一名轻衫女子带两名侍女，半纱掩面，朝他们走来。
“你，竟能看见我？”轻衫女子微有些吃惊，轻声不知是在感叹，还是讽刺，“世间情爱竟有如此大的诱惑，两任圣女都逃不过这腻歪的儿女情长”
语毕，她的眼神与名璇交汇，身后两人默契会意，轻轻行礼，“参见圣女”
名璇与楚留玉对视一眼，心中大概猜到些什么，“你们，就是这亳洲灵神，西角族人？”
“不是你们，是我们”轻衫女子开口纠正，“圣女流落亳洲十五年，属下宋可枫，是西角护法，此次受左右巫之命，带圣女——”宋可枫看了看楚留玉，“带圣女与公子，回焱殿”
“我们凭什么要跟你们走？”名璇冷静下来，“你们不是可以预知未来吗？为什么要等十五年，要选择今日，才来找我？”
“此事说来话长，如今亳洲局面，确实已如前圣女百年前预言那般，南族尽灭，北丹称霸，要维持整个大地平衡，西角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让圣女回家”
“南族尽灭？”名璇心头一颤，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楚留玉余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话什么意思？”名璇神色严肃，“最后一件事？难不成，亳洲局面如此，是你们在其中搅和？”
名璇突然反应过来，越说越激动，“宿命盘本已经紊乱，是你们让它照着多年前的轨迹运转？才有了现在的结局？”
“圣女聪慧，西角确实为了扭转宿命盘，插手亳洲事，却，只保了结果”宋可枫看出名璇情绪有些不对劲，接着解释，“西角只是做了千万年来该做的事，保证亳洲能在既定宿命中向前。”
“可自从百年前结界受损，你们所谓的宿命、轨迹，就已经被打乱，为什么还要拘泥固执、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预言结论去摆弄亳洲本就生在水深火热中的芸芸众生？”名璇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是神，长生不老、窥探天机、法力无边，亳洲大地每一个人对你们而言就是不用动手都能伤害的蚂蚁，你们随随便便就可以用命运、用注定这样武断无情的词语抹杀代替一个人含辛茹苦、颠沛流离的一生。你们要什么样的结局，就能有什么样的结局，因为你们是神，你们无所不能，但这样，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残忍么？”
名璇说完，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眼睛已经绯红，一腔孤勇，却夹杂着委屈、不忍、愤恨与无奈。
宋可枫沉默良久，“就算西角不这么做，北丹与东影，或许照样会拼个你死我活”她眼神冷厉起来，伸手指了指楚留玉，“他，与那东影国二殿下，或许依旧，只能活一个”
楚留玉眼神不自觉往身旁落去，名璇愣在原地，她下意识看向楚留玉，却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目光，不假思索就抓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圣女，属下无意冒犯，只是希望圣女可以明白，有的人天生对立，有的事情，也会天生注定”宋可枫顿了顿，“西角需要圣女，还请圣女，随我们回去”
语毕，宋可枫看向楚留玉，“公子既能感知到我西角存在，便也烦请公子，与我们一同回去”
“不”名璇低声喃喃自语，楚留玉对上宋可枫的目光，语气冷冽，“我非你族，自不会跟你走。她不想回去，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她”
“如此，恕可枫得罪了”楚留玉面不改色，刚要接招，却有一白发老人从天而降，衣袂蓬飘。
“宋护法可看清楚了，璇儿身边的人，可是北丹王子，对亳洲人动手，这可不是西角的规矩”
“师父！”名璇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一听声音，虽憔悴了许多，但还是识出来。
“清风长老”宋可枫与两名侍女朝他行礼，“差点忘了，清风长老如今，已入亳洲宿命轮，不再拥有西角身份”
“圣女心选，这位公子已然能窥见西角族人，属下便也不算对凡人动手，无意越距，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可枫语毕，身旁侍女提醒她，“护法，时辰快到了，灵气将散，得速战速决”
“我说你们为何可以私下雪山，原是借了紫水晶之力”清风微微一笑，严肃起来“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们一程”
“长老，你要做什么？”宋可枫见清风施术之际，浑身有光束投射，不由得一惊，“用此精元之力，你将魂飞魄散”
“到亳洲第一日起，我便知道最后会被带到璇儿身边”清风目光狠定，“紫水晶已离开圣地十五年，与她意志相融，除非她自己愿意，你强带她走，她体内紫水晶同样无法归位。我大限将至，便以此做个顺水人情。可枫，看在她娘曾助你父母一臂之力的份上，拖住左右巫——”
宋可枫三人身形渐渐悬空，传送之法起效了，她微蹙了蹙眉，思索片刻，掏出一物扔给楚留玉，“西角是亳洲唯一的希望，若你们想清楚了，毁掉此物，我会来接你们”
“清风长老——”楚留玉接住年迈老者，他的脸上已经白斑褶皱，面部萎缩。
“师父——”名璇涕泗横流，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别自责”清风轻抚名璇的发梢，“我活了数千年，早就足够了，该轻松轻松了”
语毕，清风看向楚留玉，“你叫楚留玉，是么？”楚留玉点头，清风没等他说话，“虽然，我看不清楚，你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清风虚弱微微笑着，“但，小子，你赌对了”
清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好照顾她”说完，永远闭上双眼，身体像泡沫一般，渐渐消失。
“师父！师父——”名璇痛不欲生，抓狂一般往那星点扑去，楚留玉泛红双眼将她拽回来。名璇悲不自胜，对上他心疼的目光，头往他怀中一埋，哭声久久未止。
“唐将军，真是此地么？”慕容俊凝神屏气，警惕四顾。
“自那客布正将我引开，我便中了埋伏，少数禁卫军与我逃出来，再回去，文家军已然惨败。我在鞑靼周围暗探蹲守多日，终发现此处正是关押城主之地，如今，需要世子协助”唐宇说着，语气却弱下来。
“好，速战速决，救出城主后，还请将军带城主找个安全隐蔽之所，晚依被鞑靼覃收为侍女，有文书在，该不会出大问题”慕容俊紧盯眼前来往的士兵，“我得抓紧时间回东，助战神一臂之力”
唐宇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慕容俊向他作个手势，便往前去了。他只得按计划，招呼士兵行动。
“将军，城主不见了”
慕容俊与唐宇潜入营内，并非发现任何关押人的踪迹，禁卫军悄悄进帐汇报，两手空空。
“不好，有人！”慕容俊警惕反应过来，几人对视，麻利撤退。
“南族朋友，倒不必慌乱”一个粗犷低沉的男声传来，几人分散却被鞑靼士兵围挤回来。
“慕容大哥”晚依从士兵身后到慕容俊跟前，神色有些为难，鞑靼士兵却没有任何伤她的意思。
经回与鞑靼覃跟在鞑靼王身后，也朝他们走来。
“王上有事要与你相谈”经回看向慕容俊，神色严肃。
“二位，我鞑靼不喜战争，数百年来洁身自好，只求自保。你们要找的南城城主，之前确在此地被好生照顾，然终是北丹抓的人，我鞑靼无权过问，更无立场阻拦。但，眼下东影失陷，北丹势力做强，我鞑靼地小兵精，却也不得不防那北丹狼子野心”鞑靼王态度真诚，“南族已至落幕西山，本王愿请二位留在鞑靼，共谋未来”
“你说什么？东影失陷？”慕容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神色渐渐凝重，左右看去却落在同样沉默有些痛苦的唐宇身上，“唐将军？”
唐宇咬紧牙关，愤恨却无奈的眼神让慕容俊心里一沉，他胸中有一股气团上下，喘气声越来越急促，盯住唐宇，“你说话啊？”
“龙云归天，北丹险胜，三日后，东影失守，三殿下与国主，以身，殉国”唐宇身体颤抖，字字切肤。
“怎么可能，龙云从无败绩，我哥呢？辰逸楼呢？御卫军呢？”慕容俊情绪失控，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他瞬的双手捂头，仿佛是万念俱灰一般，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慕容俊——”晚依伸手搀着他的双臂，跟着落下泪来，慕容俊对上她的目光，像是自嘲又像是在悔恨，晚依别过脸，环住他的身子，紧紧抱住他，“慕容家主带敏儿去了黑山岭，应该是安全的”
她低低说了几个字，却也说不下去了。
慕容俊紧闭双眼，将晚依的头深深埋进自己怀中，沉沉吐了一口气，把女孩松开，看向众人，自言自语，一脸不屑，“北丹么？”
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儿？”经回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
慕容俊不管不顾，眼带血丝，煞气重重。
“我问你去哪里？”经回加重语气，伸手拦住他。
慕容俊出手就将经回甩开，经回眼神发狠，还他一招，两人怒目相对。
“让开”
经回依旧双手锁住慕容俊。
“我叫你让开！”慕容俊说着，两人急红眼动真格了。
鞑靼覃眉头一紧，刚要上前却被鞑靼王拦住，他朝女儿轻轻摇头示意，又招呼身边士兵退下，转身带人离开，唐宇见状，也跟着退下。
经回左肩挨了一掌，却趁此抓住慕容俊的疏漏，一拳直朝他脸上揍去。
慕容俊后退两步，嘴角渗血，吐落一颗牙齿，眼神空洞。
“慕容俊”晚依上前扶着他，满眼心疼。
“就你现在的样子，能找谁报仇？”经回慷慨激昂，上前拽起慕容俊的衣领，“不过十招，你露出多少破绽，还想去哪送死？”
慕容俊桀骜不语，毫不服气，“失忆了还管这么多？”
经回被激起怒意，朝慕容俊恶狠狠吼去，“还没清醒，就再挨两拳！”说着，举手握拳对准慕容俊。
“哥！”晚依上前挡住经回的手，悲痛不已，眸子沉下来，“让他静一静，好不好？”
经回长叹一口气，深深看了慕容俊一眼，从怀中掏出洁布，递给晚依，沉默离开。
晚依顺势搀过慕容俊，轻轻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渍，想问他疼不疼，却也说不出话来。
晚依再细细为他顺了顺衣襟，理了理头发，许久，她恋恋不舍，却还是起身准备离开，让他一个人待会。
慕容俊拉过她即将滑走的右手腕，晚依被带回，紧抱在身前。她双手慢慢搂住他的后背，轻轻拍拍，面色复杂。慕容俊眼眶渐渐湿润，头埋在她肩颈处，隐隐有细微抽泣声起伏。
晚依再次划过两行泪，将他抱得更紧了。
夜色无声，星点却也隐没，凉风吹得太紧，这是慕容俊感觉到最冷，也最刺骨刺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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