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黄昏未至
“少主！”对峙中，举类后方传来一阵惨叫，布尔带人反杀。
“看来，还要垂死挣扎。给我杀！”举类一声令下，所有兵士两边冲过来。
名璇搀着赵婆婆，成为最显眼的目标，楚留玉护着他们，渐渐有些吃力。
名璇紧张四顾，笃定对楚留玉吼出声，“我带赵婆婆走，你一定，要活着来见我们！”
片刻，她再补充，“一定！”说罢，便死死抱紧赵婆婆，侧身起跳，朝那士兵最少的一侧翻去。
赵婆婆脸上溅到几处血迹，“姑娘”，她有气无力唤道。
运气好，名璇身上有几处刀口，速度够快，没有伤到筋骨。
“婆婆，很快，我们就安全了”
那追出来的士兵，渐渐追不上名璇的轻功，便撤了回去。
楚留玉依旧杀红了眼，直冲举类而去。但举类的精兵太多，他渐渐处于下风，所剩无几的士兵，也渐渐在他身旁，一个一个倒下。
士兵围住渐渐力不从心的楚留玉，他腿上、腰上，手臂上，都流着血。
恸地一声，布尔翻身落地，打退几名士兵，“少主，你快走，我殿后！”
楚留玉狠着眼，“不，我要杀了举类！”
举类听罢，狂笑起来，“好啊，你来啊，老子就在这儿等你来杀。”
“少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背靠背防御着，布尔面露苦涩，“阿玉，二十年前你为救我，身中剧毒，若非神医眷顾，或许你早因我而死，若你还当我是兄长，便听我的话，名姑娘不会武功，赵婆婆身受重伤，若你不在，没人能保护她们！”
楚留玉眉头微皱，面色苍白，有些犹豫，布尔见状，一掌把他狠狠推出去。那乱枪趁此插进布尔的身体。
“布尔！哥——”楚留玉嘶吼，却不得不往后撤。
布尔口吐鲜血，笑着看向楚留玉，很快闭上了眼睛。
楚留玉清俊却染血的面庞再流下泪来，转身，虽负着伤，那士兵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
“姑娘”赵婆婆脸色越来越苍白。
“婆婆，您别说话了，他一定，会来找我们。他从不会对我食言。我已经为您调息了血脉，您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下。”名璇带着哭腔。
虞山调息术虽有奇效，但赵婆婆年事已高，名璇真的害怕，她会撑不住。
“你心里，还是有少主的”赵婆婆抚着名璇的脸，笑着说，“那位将军，或许对于姑娘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但，姑娘要问问自己的心，最害怕失去、最不能失去的，究竟是谁？”赵婆婆强撑着说话。
“好，婆婆，您别说话，等您好了，我们再说，好不好？”名璇流下泪来。
“少主，他外冷内热，自夫人离开，他有太多害怕失去的东西，所以只能装作不在意，但，老婆子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你的”说着，赵婆婆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还是艰难开口，“姑娘，替我，照，照顾好他，可以么？”
“赵婆婆！”名璇泪流满面，转头看去，楚留玉浑身是血，风尘仆仆而来了，名璇心头更难过了。
楚留玉见赵婆婆奄奄一息的样子，眼角含泪。
“孩，孩子”赵婆婆眼露笑意，“你没事”
赵婆婆强忍着疼痛，一个一个字生疼吐出，“好好，照顾，自，己”
赵婆婆颤抖着拿起楚留玉的手，两手用力地、艰难地想要合在一起。
名璇看着赵婆婆，眼角的泪止不住往下掉，却说不出话。
赵婆婆眉头紧蹙，却忽地松开了，她终于，把名璇和楚留玉的手，合在了一起。
却，瞬的又分开了。
“婆婆”“赵婆婆”
楚留玉呆坐在原地，两眼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世界已经灰暗，找不到希望的曙光。名璇见她的样子，心有些揪着疼。
“他们在那！追！”
名璇眼见事态严重，起身扶起楚留玉，将他迅速带走。
“不必追了”一名将军模样的人轻功落在士兵眼前。
“耶正将军”
“格尔玉身受重伤，活不过三日，新王剿灭叛乱有功，却将面临众族质疑，速速回去，护拥新王”
“是——”
名璇甩开那举类士兵后，楚留玉却恍恍惚惚，倒在了名璇肩上，名璇抻着他的一只手上，全是血迹。
“楚留玉！”名璇心急如焚，不得已，楚留玉的身体原比她想的健壮，她快扶不住他了，便只好找了一个隐蔽之地，将楚留玉放下来。
看到自己满手都是血，名璇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楚留玉，醒过来，快醒醒，你不能睡过去，楚留玉！”
名璇哭成个泪人，撕开自己的衣服，替楚留玉的伤口一一包扎。他伤的太重，名璇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整件外衫都脱下来，除了鲜血染红的地方，全部都绑在了楚留玉身上。
看着躺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名璇害怕极了，满眼满心都在他的脸上。
不能，你不能死，楚留玉，你，你不能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名璇感觉到头昏脑涨，眼前一黑，也晕倒在楚留玉身旁，她后背的血，也把衣服染的鲜红。
从下午到傍晚，两人倒在此处，一动也不动。
“楚留玉，楚留玉，楚留玉”名璇闭着眼睛，嘴巴里不停念叨着。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后背疼痛难忍，但看着眼前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她轻轻更靠进他的身体，伸手去摸他的脸。
他脸上血迹斑斑，眸子沉沉垂下去，那安静的模样，却是名璇从没见到过的。
他的手上、腿上全是绑带，处处都是血迹，名璇看着他，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想起那个曾经在自己身边、佯装所有一切都无所谓，一脸淡漠的男人。他总是嘴硬毒舌，毫不留情拆穿她所有的佯装，看穿她很多的软肋，却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在保护她，照顾她。
名璇只觉得心里的窒息比身体的疼痛，不知道深多少倍，她双手不听使唤，也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裂开了，心疼的脸部都在抽搐，她慢慢地、颤抖着、不自觉地靠进他的脑袋，撕裂般却低声挤出几个字，眼泪却早已经溃不成军了。
“骗子，楚留玉，你这个大骗子，你答应我了，你要活着来见我——”她音不成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几个字吐出来，太阳穴的青筋早已经胀起来。
秋末的风总是冷冽的，带着冬天的刺骨，和着萧瑟的况味，刮过人的脸，只觉得生疼。
但名璇感觉不到，她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整个人失了神色，她轻轻靠在楚留玉肩膀上，眼里的泪一滴接着一滴流下来，心如死灰，或许说的是这种感觉。
他真的，永远回不来了。她全身上下，已经宛如死寂一般。
“我没骗你”
名璇仿佛在噩梦漩涡里挣扎，突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是她产生幻觉了吗？
迟疑之中，名璇的脸上似乎有一股热意，在轻轻拂去她的眼泪。
名璇感受到，脑袋下的胸膛节奏有些混乱地此起彼伏。
真的是，楚留玉吗？
名璇轻轻把头抬起来，害怕又无助地朝眼前看去。
楚留玉有些艰难地活动脸部，但手还在温柔地轻抚名璇的脸，“哭什么？这么怕我死？”楚留玉虚弱无力，却依旧语气轻佻。
名璇早已干涩的眼睛再湿润起来，像再打开泪腺，她五味杂陈，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二话不说便扑到楚留玉怀中，紧紧抱住他，涕泗流涟。
楚留玉倒是被她的失控吓到了，从来，没见她这么慌乱的样子，刚才她的眼神，就像是天塌下来的绝望之后，突然有一丝绝处逢生的曙光。
愣住片刻，楚留玉忍着疼，双手抱住她，轻声温柔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乖，别怕”
名璇抽泣着，却也感受到楚留玉言语中的虚弱，收敛自己，轻轻起身，有些内疚也有些担忧，“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她小心翼翼却温柔似水地看向楚留玉，他虽全身是伤，但那忧郁俊冷的模样，却格外好看。
楚留玉看着她娇弱可怜满眼心疼的模样，心里惊了惊，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
他依旧伸手去替她擦眼泪，少有这样温柔地看向她，“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名璇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忐忑，男子的气息在自己身边萦绕，时间滴答过去，她的心跳越来越快，面色也越发红润起来，喘气声越来越粗，男子俊俏的脸在她眼中渐渐模糊，她的意识，也渐渐衰退。
“名璇！”楚留玉不顾疼痛，伸手将她接住抱在怀中。
楚留玉眉头一拧，本来以为她身上的血是自己的，仔细打量女孩的全身，发现她的外衣已被撕成碎块，全部都在自己伤口上绑着，而她却因为来不及包扎处理伤口，疼晕过去了。
还是一样笨。
楚留玉轻轻查验她的伤口，还好，出血却没伤到深处，结痂就能痊愈。他眼神心疼，却又像是有无尽的故事要说，他护着怀中的女孩，头往后沉，整个人疲惫无力，眼中有东西闪烁。
孤鸟划破长空。
在第二十八个年岁的秋末冬初，黄昏未至。
所有陪他走过春夏之人，却不约而同，从此永逝。
沉默许久，他轻轻抚着名璇的脸，在她额头，深深留下一个吻，眼角有泪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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