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误会
教堂的钟声鸣了六下，吹散了晨风送来的最后一丝慵懒。
此刻，一个棕色短发、灰眼白肤的矮胖中年人正站在房东朱莉前，身上穿着一套像是睡衣的厚重深蓝色棉服，看上去和乌鸦女士的着装和谐且相配。
只不过，男人的头顶戴着一顶宽松的黑色帽子，遮挡住了他发量稀疏的光滑额顶，中间印着一个六角星的图标，使矮胖。在诺曼，这个六角星代表了来人警督的身份。
“你好，温柔的朱莉太太，是你报的案吗？”罗涅·达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眼前枯矮女人的眼神敷衍中带着不满。
如果一年中在这个街区中能接到十次办案，有九次都和眼前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哦，谁不希望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早晨，叫醒自己的是一个穿着印花裙子的烂漫少女呢？
罗涅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而看向朱莉太太的眼神中又增添了几分厌烦。
可惜警员要讲素质想起去年年底新增的警员月绩考核标准，他本就昏沉的脑袋开始发出一阵阵疼痛。
该死，谁想出来要每个月挨家挨户征求居民满意度调查的？
罗涅已经不记得他在请人填表时，遭受了多少白眼。
诺曼的底层警督实行的是街道负责制度，如果没有升职或者上层的职位调动，那每个督查的生涯中都只会负责一条街道。
而诺曼的警民关系并不友好，特别是在第二区及以后的大区里。弱势的群众总是受欺负的对象。
看来态度得转变了想到自己上个月受到的七封匿名投诉信，罗涅就不禁唉声叹气起来。
“不！不是我！”朱莉尖叫起来，刺锐的声音像一只被惊醒的乌鸦。“是那个没爹没妈的野小子，竟然告诉我在我的公寓里藏着一具尸体，真是荒唐！”
罗涅压下性子，微笑着对朱莉纠正道：“但是你火急火燎来找我报警了，太太。如果发现这是一场可笑的闹剧，那么我想，我会追究你的责任。”
“不！”她急了，连忙要向罗涅表明这不是她的主意。但罗涅可没有心思听她辩解，粗暴的推开碍事的乌鸦女士，找寻片刻，将目光投向蹲在不远处那位脸色发白的青年。
佩兴斯一直边上默不作声的旁观。能欣赏到乌鸦女士吃瘪的样子，倒也算是一饱眼福。看到罗涅的眼神朝自己这边投来，他连忙起身，朝矮小的胖子招呼道：“罗涅警官。”
已经不像刚才见到血时那么紧张，佩兴斯甚至有些懊恼于自己过于的惊异与恐惧。不过下楼一定是对的，谁能知道当时的屋里是不是还藏着人。
只是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没有在自己查看屋内情况的时候被发现，对方现在也一定察觉到了动静与异样。
大意了，该冷静些的。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让大脑有些混乱的佩兴斯终于平静下来。
立刻明白了这种负面状态出现的原因，是由于穿越这种只存在于梦中的现象发生在了现实里，让他处于一种对自我的怀疑中。所以一看到血的存在，佩兴斯立刻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但真正的事实就是，对于现在的一切，他依旧在怀疑和思考，到底是不是梦境导致。
尘埃落定后一定要好好睡一觉紧绷的神经让佩兴斯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疲惫。
“尸体在哪？”罗涅走近，严肃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佩兴斯努力从那张满是肥肉的脸上找到豆大的两颗眼珠子。似乎想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深墨色的眼球不停咕溜溜在转，配上一副面瘫般的僵尸脸，别有一种特殊的喜感。
“在我的房间。”佩兴斯赶忙回答，但旋即就看到罗涅脸上挂起的不满神色。心念急转，他立刻改口，补充道：“我的房间在三楼的最里间，罗涅先生。”
终于让他的眉头舒展，但依旧没能满意。罗涅别扭的扭了扭自己肥胖的身躯，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不要叫我先生，要叫长官，怎么记不住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执行公务。肥胖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灵活，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已经消失在台阶的尽头。
佩兴斯傻眼，看到独自一人冲上二楼的罗涅，不知道该在原地等待，还是一同上去。
上去会不会有危险？佩兴斯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不过还没登上转弯的台阶，他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朱莉女士还呆在原地，看热闹似的双臂环保，一动不动。
“你要不要上来一起看看？”
乌鸦般的回答声响起，让佩兴斯立刻后悔提出这个建议。
“当然不去，房子现在已经租给了你，怎么样都是你自己的问题。”这是她的回答。
在安全与危险的问题上，朱莉女士还是十分拎得清楚的。
“不，按照我们的合同，我只会赔偿你因为我的缘故而损坏的物品。”佩兴斯提醒，健忘也是朱莉女士为数不多的特质。“地毯染上了血，看样子是不能用了。不过我可不会支付你费用的，莱昂街区最慷慨的太太。”
说完，佩兴斯直接转过头去，向上快速追赶。
身后响起了乌鸦女士可怖的尖叫声。
“啊！！！”
等到佩兴斯以及追赶而来的朱莉女士到达三楼时，罗涅矮胖的身躯已经气喘吁吁的从屋内出来，并且脸上微表情丰富。
“佩兴斯，你可真是的。”罗涅抱怨，摘下大型号的手套，上面粘着一些潺稠的、发着臭味的红色酱汁。“居然能被番茄酱吓成这个样子，可真是丢脸。”
番，番茄酱？佩兴斯嘴角抽了抽，得到了这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当然，里面也许还添加了一些别的东西，不能确定。因为这闻起来的味道确实和番茄酱有些差别。”罗涅认真分析，将沾满红色液体的手伸向两人。
大可不必佩兴斯后退一步，使自己和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尽量远离。隔着不近的距离，他就能闻到手套上的奇怪味道。
不难闻，但绝对不好闻。
看几人都没有闻这种液体的兴趣，罗涅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耸了耸肩膀，补充道：“已经帮你把房间都搜查一遍了，床底都已经仔细的看过，确认没有别的东西、或人的存在，只不过门锁坏了，也许是被人撬开的。”
“当然，这建立在你的房间没有暗道和隔间的话。”
这么快？佩兴斯暗暗咂舌，在记忆中，诺曼警察的办事效率并没有这么高。
一心想要在下一次月评中得到好评的罗涅警官自然不知道佩兴斯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另一只干净的手上却是捏着一封信，将它递给了佩兴斯。
“这封信放在桌子上，离那摊‘血迹’很近，奇怪的是它没有署名和寄件地址，是你的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代你拆开，不过是等我找到我的面具后。”
佩兴斯明白他的意思，从报纸上得悉，最近城里出现过多起“信封毒药”事件，使得附近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受害者密集在第一区和第二区，这里大多是一些高薪阶级的寓所。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摇头拒绝。
“不了长官，这是我写给姨妈的信，谢谢你的好意。”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佩兴斯撒了个谎，将信封接了过来。
等到接过信封时，他突然心头一跳。隔着薄薄一层封皮，他能明显的感受到里面不是一张信纸，而是一个偏小的，硬质的东西。
就像前世的银行卡一样。
罗涅警官的神色也变得精彩起来，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然后总结道：“那我就将这件事情归咎为一场恶作剧事件来处理。督查日例上我就不备案了，不过晚上我会再来拜访朱莉女士一次，确保你的情况是正常的。当然有事可以来找我，卖稀奇玩意的小鬼。”
拍了拍佩兴斯的肩膀，罗涅急匆匆的下楼，似乎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去做。
不过他最后的称呼让佩兴斯恍惚了一下，一段零碎的记忆和杂七杂八的机理知识瞬间贯入他的脑袋。
数秒钟后，佩兴斯才缓过一口气，呼吸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原来，自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发明家？但为什么我大学初级理论课程选修的是医学
顺藤摸瓜的扒出这段记忆，佩兴斯才明白这一世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贫穷。
市里的大学可不是免费的，要想在那里学习并且获得文凭，在上一级学院中有良好的成绩只是一方面，优渥的家庭条件，可能更加重要。
为了完成大学初级课程的学习，佩兴斯就已经将过世的母亲留下的遗产全部消耗完毕。说到这里，还得感谢慷慨大方的埃莱娜女士，能够完整的将遗产保留下来，并且在佩兴斯最需要这笔钱的时候，及时还给了他。
可是即使有这笔遗产作为支撑，佩兴斯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为了补贴日常开销，他不得不运用起小时候学到的知识，做一些机械器件进行售卖。但是由于用途小众，便也只是在小圈子里传播。
不过不是帕佩在代为抛售吗神志有些恍惚，实在串联不起前因后果的佩兴斯，再一次产生了好好睡一觉的想法。
但是一想到自己窘迫的生活处境，又不禁让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担心起来。
对他来说，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安稳度过大学中级医学的课程。等到下一个学年结束，他就能从普尔吉市综合性大学获得他现在最需要的医师证。
无医师证不得开办诊所，违者处以绞刑，这是诺曼联合声明中提到的内容。虽然现在改用新法，联合声明几乎已经被完全废弃，但是从大规模的删减中，这条内容奇迹般的被保留了下来。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选的医学呢？明明社会局势和国家政策都对医生这个职业不友好”佩兴斯暗暗吐槽，不禁为自己未来的处境担忧。
不知道能不能转专业他决定，在解决完眼前的事情后，一定要好好看一遍学院规章和国家律法。
不然在这种毫无人性的执法体系下，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老家好啊佩兴斯深刻怀念起另一个世界。
忽然，不远处有尖叫声响起，响到连旁边的住户都打开门来查看情况。在看清声音的来源后，才嘟囔一声，将大门重重关闭。
“不可能！！”
佩兴斯转过头去，眉头微微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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