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百花
薛意安也不敢真踩，硬生生收回脚，脱口而出，“陛下的脑子……”
“是不是有问题”六个字被她艰辛忍住，霍承渊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回道：“朕的脑子没问题。好了，不逗你了，朕不留你是因为还想准备准备。”
薛意安嘀咕，“道理臣妾都懂，但臣妾实在想问句，臣妾侍寝，陛下要准备什么？”
霍承渊想说“惊喜”，可说出来了又还能算什么惊喜，便直接不答，讲起其他。
“至于将后宫妃嫔的牌子都翻一遍也不是假话，如今六宫里唯有皇后和柳容华明面上侍了寝，真算下来，还是你独树一帜，若你成为众人的靶子，刚刚提的那些计划还如何实现。”
“不过你放心。”霍承渊凑近一步，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朕对她们无意，也不会和她们有夫妻之实。”
薛意安不仅不信，还有些不可言说的震撼。
这皇帝有偌大后宫却一个人不碰，就相当于一个人有数万两黄金却能忍住摸都不摸。
但霍承渊又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由不得人去质疑。
薛意安故作拈酸吃醋的样子，妄图找到些破绽，“那皇后娘娘和柳容华已经侍寝，陛下就是对她有意了？再一个陛下只翻牌子不宠幸，妃嫔们能不闹起来？”
“她们也没有真正侍寝。”霍承渊就喜欢看她这些情绪浮在脸上，“你以后就懂了。”
薛意安半信半疑，正好陈允进来问要不要传膳和翻牌子，她便行礼后退出了勤政殿，霍承渊也没留。
陈允讶然，按说今天既传召了薛昭仪，晚上侍寝也就该是她了，没想到霍承渊只说“传膳，翻王美人的牌子”，而薛昭仪看着像也没有不愉快，眼睛里像有一汪湖水，微微亮着。
这帝妃之间的默契，陈允没娶过媳妇儿，着实不懂。
阿越正等在外面，看到薛意安，颇有些失望，问：“娘娘今日没被留宿？”
薛意安摇摇头，阿越便叹了口气，“娘娘下回一定要争气啊。”
薛意安在里头被气了一遭，出来之后还要被阿越气，拎着裙子轻轻踢了一下她的小腿，故意道：“你要是争气，你来做这个昭仪啊。”
阿越委屈得很，“奴婢就是这么一说，也是为娘娘操心，娘娘不愿听就算了。”
“反正说你两句，你就柔弱起来。”薛意安捂着心口感慨，“总觉得陛下怪怪的。”
“陛下能有什么怪，奴婢看娘娘才奇怪。”
“你这张嘴越发厉害了，是打量着我不敢把你换了？宫女那么多，本宫可不是非你不可。”
阿越立刻又变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奴婢错了，奴婢是非娘娘不可，还请娘娘不要赶走奴婢。”
“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奴婢不敢。”
……
拌着嘴，主仆俩一路往云逸宫去，火烧云打着卷儿直蔓延到天边，倦鸟扑扇着翅膀投入进宫西北角的密林，寂静的宫道上只有几个宫人偶尔默不作声地走过，她们的笑语是唯一热闹的所在，攀过高高的宫墙，传到了他人耳中。
云逸宫的拐角处，薛意安正好和贤妃陆采女碰上，两厢见了礼，周雪音淡淡地说：“薛昭仪从乾明宫来？”
薛意安说“是”。
陆采女似乎很羡慕，“昭仪娘娘已经能出入乾明宫了么？果然陛下喜欢就可以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也不过是陛下的一句话。”
薛意安瞥她一眼，心知贤妃乃是永华宫主位，陆采女又住在永华宫的一处小轩中，只能暗暗踩着他人来讨贤妃的好，也不欲计较，福了福身就准备走。
周雪音却又问了一句，“薛昭仪不留宿流云殿吗？”
薛意安道：“陛下翻了王美人的牌子。”
“哦，原来如此。”周雪音笑了笑，安抚道，“其实薛昭仪累了一下午，晚上由王美人服侍也不错，薛昭仪不要觉着是王美人分了恩宠，这后宫里的姐妹，谁服侍陛下都是一样的。”
薛意安很顺从地回道：“娘娘这话嫔妾记住了，那嫔妾可以回宫了吗？”
周雪音抬了抬手，“本宫见到昭仪，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昭仪辛苦，赶快回宫吧。”
薛意安赶紧一福，带着阿越就走了。
走过一条长长的宫道，阿越回头，瞧不见她们的身影了，才小声道：“贤妃娘娘说话不似从前那样冲了，可还是有些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那次罚跪，能不能把她罚明白。”
说完了才发现薛意安正走神，凑过去问：“娘娘想什么呢？”
薛意安怔怔道：“我在想，方才贤妃说我辛苦一下午，我这一下午，到底辛苦什么了。”
进到乾明宫后，她就只磨了会儿墨，其余时间不是在与霍承渊说话，就是……亲昵。
霍承渊喊她过去，是为什么来着？
刘稳的事情解决了，所以想告诉她知道？要开始翻妃嫔的牌子，所以要她安心？
这皇帝做起事情来倒要看她一个小小昭仪的脸色了，薛意安的心里很有点雀跃。
接下来一个月，霍承渊果如那天所说，几乎日日都在翻牌子，后宫里一时百花齐放。
不过有些妃嫔只是在流云殿的榻上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就被送回，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而有些妃嫔如堕云雾，总觉得自己睡了一觉便侍完了寝，身上确有不适，但昨晚的场景，实在记不得了。
但这些妃嫔无一例外，都得到了霍承渊的一句话，那便是——
“朕与你之间的事情不要与旁人透露分毫，朕不喜后宫里嚼舌根嚼到床榻之上，若实在做不到，不如直接自请去冷宫。”
于是即便是妃嫔们私下里往来，也谨记着霍承渊的喜好，没人敢开口议论。
而在这所有人里，贤妃是最后一个“侍寝”的。
对于霍承渊来说，不过是因为贤妃这个人话又多又说不到点子上，还常常不知觉地做了皇后的刀，插向薛意安，放她在最后一个既表明了态度，又能让自己舒心一点。
可是对于贤妃来说，那天凤鸣宫门前薛意安所说言犹在耳，如今正好对上了，多半就是薛意安恃宠生娇请求陛下故意给她没脸。
好在后宫里人人有宠，暂时不见纷争，霍承渊得以一心扑在前朝，在保下刘稳之后，又培养了几个心腹。
待到六月初九，正是小暑，这一天天气闷热，蝉鸣不住，吵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慌，薛意安懒得动弹，特地弄来些冰块，用羊角匕首雕小动物玩儿。
她本来就不会，手劲又比寻常人大，一刀下去，冰块就缺了一角，再一刀，又有了裂痕，如此随性发挥，只弄了个稀奇古怪的九尾狐出来。
正被阿越笑话，外面守着的小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王美人求见。”
薛意安脑子里转过几个人，最终想起来，这个王美人上一世头一个侍寝，后来依附皇后，在霍承渊那边还是很能分点恩宠，但这一世她销声匿迹，在后宫里一点也不起眼。
“可说有什么事吗？”
小宫女回道：“王美人只说来向娘娘请安，问娘娘得不得空。
薛意安“哦”了声，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冰雕，“那就让她进来吧。”
王美人宫规学得好，走路悄无声息，到得屋内，请安时一把清丽的声音，就如夏日里的山泉水。
“嫔妾美人王氏，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薛意安伸出手去，手腕微折，“起来吧。美人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来？”
王美人笑着道：“一早就想向娘娘请安，但娘娘的云逸宫一向是后宫里热闹的地方，嫔妾不敢叨扰娘娘，只能在这暑热天里来见见娘娘。”
薛意安把手里的九尾狐放到一只白玉盘中，从阿越那儿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才悠悠道：“王美人既然来了，就开门见山，本宫不喜欢绕弯子。”
王美人脸上飘着尴尬之色，“娘娘果然是快人快语，臣妾甚少在后宫里见到娘娘这样脾性的女子，怪不得娘娘那样得陛下喜欢……”
“开门见山。”薛意安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盘的沿，“王美人还是不习惯本宫的脾性。”
王美人被她这三言两语催得有些慌乱，“是嫔妾的错，嫔妾这讲话的毛病改不了，以后一定多跟娘娘学学。臣妾今天过来，就是想向娘娘投诚……”
薛意安一声轻笑，将她打断，“本宫能有什么本事，王美人想找个依仗，该找皇后娘娘啊。”
王美人忙道：“皇后娘娘哪里有昭仪得陛下喜欢，这后宫里侍寝后晋封的、出入过勤政殿的，只有昭仪您啊。”
薛意安想了想，道：“既然你是来投诚，总要拿出些诚意。”
王美人看了看旁边的宫女太监们，薛意安知其意，吩咐道：“阿越，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把她们都带下去。”
阿越不放心，“娘娘，还是让奴婢守着……”
“没事儿，去吧。”
等人都出去了，薛意安看向她，“继续说吧。”
王美人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双手奉至薛意安面前，“还请娘娘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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