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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幻境凌空上


  那是一个春光微醉、海风微醺的清晨。

  太阳的光芒洒在东海海面上,微波轻漾,荡起点点金光,一群不知疲倦的小鱼儿在欢快地追逐着、嬉戏着,海上跃动着一片别样的生趣。

  东方的天空中,一座精致的宫殿半隐在云层中,此刻,宫殿的主人——东方神青干帝君的小女儿咲哚公主正依在离海最近的那所房子的窗前好奇地看着这一切,虽相距甚远,海面上的每一道波纹、每一圈涟漪,却都尽收她的眼底。

  这个窗前她总共待了多久,谁也说不清,只知道窗外的半墙繁花开了又谢,不下千次,眼前这熟悉的画面,她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了,可却是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想要化身一条灵巧的小鱼儿在海中尽情畅游的感觉。

  相比这年复一年、一成不变,那海面上抖动着的光和波才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鲜活吧?

  正发呆间,又一个比她稍大一点,虽不及她崇光泛彩、却也美得炫目的姑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公主,您怎么还没换衣服呢?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神君让我回来带您赶紧过去,说天帝都问起您好几遍了,再不去该有其他神遭殃了,最最要紧的是,再晚,可就错过了你心仪已久的兀郎的出场了。”

  “就你多舌!”咲哚脸上一片飞红,说不清是娇羞还是着急。

  “好啦好啦,我们换衣服去了,啊,乖!”那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摁在那梳妆打扮。

  待她们赶到的时候,祭拜盛典已经开始进入热身阶段,众神的队列已经排好,祭坛前的空地上,丝竹之声清雅别致,神女之舞如莲似雾,场面宏大,却又清新自然。

  咲哚扫了一圈,不曾看见她的兀郎,不由心下稍感不安:这家伙一向都是赶早不赶晚,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却迟迟不肯出现,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帝君、帝君,不好了,又、又一对日月出世了!”殿上人听说,都面露惊恐之色——天现不祥之兆,怕是这宇宙又将生变,谁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天帝沉吟了一下,走出殿外。众神相互看了一眼,也都迫不及待地离座向殿外涌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只见此时玉央宫的上空,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相互环绕,同光同辉,而东边地面上的云层中,又一个太阳正轻轻摇荡,而西边地面的云层中,另一轮圆月也闪着微光。四圆同辉,将玉央宫的外壁照得闪耀夺目,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融化。

  咲哚紧张地拉着色玛的衣角,色玛有心想宽慰她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心也扑通扑通乱跳,不得已,将头转向天帝的方向,希望他能发话,告诉大家不用担心。大概众神都跟她同样的心情,这会儿,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着天帝,他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正在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飞奔而来,明明疾如闪电,却仿佛在咲哚眼中定了格,长长的衣裾在身后四散飞扬,如长风拂过大地,飘逸空灵中,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所过之处,白云轻舞,花瓣点点飞落,脚下的云彩自动分开,露出一条长桥。

  色玛对着咲哚挤眉弄眼:“你的兀郎来了。”

  咲哚羞涩地抿嘴一笑,正待说点什么,那人已奔至离高空日月不远处,忽地腾空而起,直向它们抓去,那日月在空中东躲西藏、胡乱滚动,好一阵折腾之后,终于被他收入掌中,变作两粒精致的小东西在他手掌上滚动着,在众神一片瞠目结舌中,将太阳装进月亮,月亮逐渐缩小,成了一个球,最后凝结成了一个水珠状的月色珠石,然后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他缓缓地抬起头:“刚才消失的日月只是个幻影,真正的他们应该正被困在一颗珠子里,那颗珠子叫皎珠,这会儿也许正藏身在海底最深处,也可能散落在五座仙山中,不管怎样,幻影出现,意味着将有大事发生,以往这个时候,皎珠都会显形救世,但是,因为它上一次出现的时候,众人误以为他是引起天变的罪魁,狠心将它打碎,它为了自保,就藏得更深了,除非有谁能用足够的诚心找到它、感化它,否则,虽然,谁也不知道灾难会什么时候发生,但这一次发生的,将会是毁灭性的、无可挽回的灾难。”

  刚才还一片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种对毁灭的恐惧的阴云笼罩在每个神心头。

  天帝的声音在一片女神们的花痴样、男神们的惊讶状中响起了:“皎珠乃阴阳相和之物,要找到它,当然也得一阴一阳才可,阳的这一面,当然非兀郎莫属,谁愿意下界寻找真正的皎珠?要知道,可是有兀郎神君亲自相陪啊……”

  还没说完,人群中已经发出了夸张的啧啧之声,众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清楚,另一个一定得是个女的了,众女神纷纷表示自己愿意去。虽然她们都清楚,此去诸多凶险,可是没有兀郎相陪,这漫长的神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有了兀郎,凶险也是另一种幸福。

  “我是兀郎哥哥的未婚妻,当然该由我去。”乱哄哄的神群中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声音,虽不很大,却是掷地有声,温柔而坚定,显得格外清晰。

  众神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个身着酡颜色纱裙的少女正袅袅娜娜地站在那里,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身量虽尚不足,可那娇小体态中透出的风流婉约怕是整个天界无神能及。

  众神听此,都安静了下来,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兀郎,此前,谁也没听说过他有未婚妻,不过他们看起来还真的像一对璧人。只是,在他们平时的印象中,她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最多比一般神机灵点,但怎么看也不像能鼓起那么大勇气接受这么个艰巨的任务的主儿。

  兀郎神君大概也没意识到她会有此举动,抬头看着她,灿然一笑,然后缓缓向她走来,明明他清爽得像一曲清澈的溪,她却迷醉在了他的周身的气息里。

  “你好,未婚妻。”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咲哚低头轻笑,脸上显出跟她衣服一样的颜色,相互辉映,更显得粉面含春、娇美动人。

  一众女神在旁边直看得双眼冒火,哼出声来——虽然平时她们也都很喜欢咲哚,可毕竟美色当前,就连最亲密的朋友随时都能变成敌人。当然了,这些女神中不包括色玛,她可没那胆子跟主人抢男神,不管对方再迷人,压根儿就没敢多做他想。

  东方神君当然没听见兀郎小声对她说的话,他一贯知道女儿的脾气,别看平时一副与世无争、天然无害的模样,可一旦决定要做什么,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即便派上一百头一千头牛,这事也一定得阻止,于是给色玛使了个眼色,让色玛拽着她回宫,自己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着众神尴尬地笑:“这件事非同小可,容我们回去商议一下!”

  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劝阻:“闺女啊,你从没到过海里,那里多凶险,你都不知道,万一被大鱼吃了,枉送了小命不说,还耽误了寻找皎珠的最佳时机,这可不是件小事,不得任意妄为!”

  “可是,我这么小、又这么可爱,有哪条鱼会舍得吃我?如果爹爹是担心我完不成任务的话,我这么聪明这么勇敢,继承了爹爹那么多的优良传统,怎么会呢?”

  一句话噎得神君竟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不行,不管怎么说,爹爹可冒不起这个险,海底很多生物是不长眼睛的。”

  “可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寻找皎珠不该是每个神民应该做的吗?”

  “你还不相信兀郎神君的神力吗?这件事他一个人去办就可以了,天帝说的那番话明显是为了逗趣的,你这傻孩子怎么就相信了?兀郎的事,爹爹会为你做主,”

  “不,女儿的幸福,女儿一定要自己去争取,我不希望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身旁,留他一个人苦苦挣扎,更不希望,有一天,能和他并肩而立的是另外一个人,反正兀郎我是要嫁的,皎珠我也是一定要找的。”

  “闺女有这样的想法,爹爹甚感欣慰为你骄傲,可是……”

  “爹爹,我知道您担心我的安危,我也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但不管怎样,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奉献自己的一片微薄之力,女儿不想在临终之际回忆往事的时候,发现除了吃尽这天庭上大家都吃过的美食、看过这天庭上大家都能看到的风景,没有别的收获,白白来这一遭,除了儿孙,什么都没能留下!”

  “儿孙不就是最大的财富?就像你青花嬷嬷,多少神都羡慕不来呢。”东方神君道。

  “可女儿不希望把自己的神生都寄托在儿孙身上,何况,儿孙也会在若干年以后老去,这个神界,再也不会有谁记得这世间有这样一个我,她曾经来过。”

  “傻孩子,怎么会没谁记得?在神册上,你的名字永远是紧挨着爹爹的。”

  不远处,兀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柔情和深情。

  咲哚看了她爹爹一眼:“女儿活着,不是为了依靠爹爹的荫护在神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更不想这长长的一生,只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除了眼前这片天,对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默默地生、默默地死,不曾奉献过什么,也不曾亲自体会过真正的神生,或者仙生、甚至人生。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去经历,幸福或者苦难、快乐或者艰辛、甚至伤悲、哪怕毁灭,那是属于自己的痕迹,哪怕到最后无人知晓、一败涂地,我也全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个世界,我实实在在的来过。”

  说完,她往兀郎的方向看了一眼,兀郎冲她点点头,似有赞叹之意,她的心里有一丝暖流流过,他懂她,这就够了。

  青干帝君沉默了,在他眼中一直还不谙世事的小女儿,却对生命有着这么深刻的理解,一时间,一种巨大的、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欣慰的情感充盈他心头,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东方神君沉默很久之后,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孩子,你长大了!”

  “爹,您承认我长大了?”

  看她兴奋的样子,神君无奈地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您答应我了?”

  神君愣了一下,刚要否认,突然想起她在上次的生日宴上许愿说要爹爹答应她一件平时不会答应的事情,他怕她胡来,就随口说了一句要等她长大了才可以,本以为到了那时她会有自己的判断,不会提出太离谱的要求,没想到她一提要求就语出惊人,也没想到她还一直惦记着,还让自己一不小心入了套。

  “爹爹,女儿向您保证,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咲哚一只手摇着他的袖子撒娇,另一只手举在头顶很认真地发誓。

  虽是有言在先,毕竟事关重大,贵为东方神君,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个万全之策了。

  “你是已经长大了,但还没大到能独自离开的地步,爹爹这就把这天庭的事务处理好,陪你一起下去。” 

  “哼,每次都说人家还没长大没长大,明明人家都已经……”说到这突然这感觉不对,顿了一下,抿着嘴半天不吭声,最后眼珠子一转,甜甜地笑了一下,对神君点了点头。

  神君心下狐疑,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转向兀郎:“兀郎殿下对这个搭档意下如何?”

  “神君该相信自己的女儿,也请相信兀郎。”

  神君叹了口气:“不行,不管怎么样,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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