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空中飘来一仙山
东海，方丈，通霞台旁的悬崖上。
一个卓然飘逸的身影，面海而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圈金色的轮廓，原本不羁的姿态中，又平添出几分庄严和圣洁来。海风吹来，他的衣袂随风飘扬，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扬，恣意地舞着，他却巍然不动，依然死死的盯着浩渺的海面，好像能从中盯出一朵花来，但实际上，他想盯出的是一条鱼，一条叫哚哚的、会发光的小鱼。
哚哚失踪了已经有两万年了，虽然这期间他从来都没有放弃寻找，可是她就像彻底蒸发了一样，上天入地，再没有一点消息，对于广袤的宇宙来说，一条鱼实在是太小太小，小到即便蒸发了，甚至都不会冒出哪怕一丝丝烟，可是对于他，她就是整个宇宙中最闪亮的光，即便不见了，也在心里永远照亮着他，哪怕看不到希望，也不肯停止，一直循光而行。
他叫尨羽，是蓬莱岛主的三公子，两万年前因触犯仙规被遣往西极，在那里独自度过了一万八千年的漫长时光，那是他第二次自己待这么久，第一次是在遇见哚哚之前。
两千年前从西极回来之后，便被父仙安排守护方丈和瀛洲，两山本就有四大神兽守护，平时也没他什么事，他除了跟着白术弹弹琴、作作画，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或坐在悬崖边望着大海发着呆，不知道的，还以为通霞台旁本来就有这么一副天然的石雕呢，要不是凡人找不到这里，恐怕整座山都被源源不断的朝拜者踩空了。
突然，一个看起来人间十三四岁少年模样的小男仙气喘吁吁地从远处沙滩上跑了回来，站在山脚下抬头望着崖顶的尨羽着急地大喊：“三哥，不好了，那群人又来了！”
隔着三万里高空的距离，四弟的声音却如在耳边，他循声往山脚下看，四弟红扑扑的脸蛋上微微渗出的细密的汗珠也依然清晰，他是仙，听力和目力都非比寻常。他伸手，四弟咯咯笑着从海面上一跃而起，飞到他身边的时候，往他手掌里摁了一下，然后弹跳到了旁边的地面上。
尨羽看着慌张的四弟，目光柔和、嘴角含笑。他刚回到蓬莱的时候，四弟还只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就像个小跟屁虫，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身后，眼错不见就闯祸，几乎每天都会有小鱼小虾聚在山脚下告状，他却不忍责备他，宁愿舍弃一些仙芝仙草向他们赔不是。
当他的眼睛望向那批正向东驶来的船只，神色便变得凝重和严峻起来。
正当他抬起手，想做点什么的时候，远方的船只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一只掉头回去了。
那些人他认得，如果没有记错，这该是他们第三次前来。虽然此前也常有人来叨扰，但都不及他这么执着。
那个掉头回去的船只所载着的，正是这群人中为首的，叫嬴政，是人间的帝王，也是第一位实现华夏大一统的首领，成立了大秦帝国，所到之处，万民敬仰，也不敢不敬仰，因为这位始皇帝虽然能干，却又残暴专横，因自认为功劳盖过三皇五帝，便自称始皇帝。
据说秦始皇当年在海上游览，有不少羡门方士向他谈及长生不老之事，怂恿他东巡寻仙。一个叫徐福的，更是数次进言，说曾在海上遇到过一个叫安期生的神仙，吃着瓜一样的巨枣，在东海悬壶卖药，这些丹药都是用蓬莱的灵芝仙草炼制而成，因少了一味药引，仅能延年，不能长生，若得找到长生之药，还得有缘之人。
他觉得始皇帝绝非凡人，便把他介绍给了安期生，据说他们在海上谈了整整三日三夜，至于谈些什么，因当时并无他人在场，便就不得而知了。但从此之后，秦始皇更加醉心于炼丹问药、求取长生是真。
他第一次东巡，是统一大国的第三年，尨羽站在山巅，看着他一路向东，巡察郡县、登泰山、立石碑、举行封禅大礼，然后从阴坡下山，在梁父山禅祭地神。山顶仪式结束之后，便率众直奔东海而来，祭祀名山、大江河以及八神，向仙人羡门高等祈求福佑。
只是，走没多远又折返了回去，大概是以为自己亲到海上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三座神山，便派手下一个叫徐福所谓方士的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到海上寻找。此后，这个徐福便一发不可收拾，动不动就怂恿嬴政，嬴政求长生心切，不管花多少银子也是在所不惜的。
尨羽沉默了一下，正要抬手，胳膊却被另一只手摁住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除了白术，这山上再无其他仙人。
“公子，你的身体已经比以前虚弱了很多，每施一次这样的仙术，都要多损耗几分功力，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想个办法永绝后患吧。”
尨羽看着这个亦师亦友的仙人，知道他是真的心疼自己。听说在自己出生以前，他就是父仙的得力助手兼好兄弟了，整个仙界都尊称他一声术仙人，蓬莱诸仙更是将他奉为神明，他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一点都不亚于蓬莱的掌控者——岛主仧忎仙尊，也因为他办事牢靠，仙尊才放心地把蓬莱未来的继承者——三公子尨羽托付于他，尨羽也一直拿他当亲人。
“术伯，不用担心，这点仙术损伤不了几分仙力的，何况蓬莱的神话在人间流传了几千年，我虽然不能亲邀他们上来坐坐，总还可以给他们留下一点想象的空间吧？何况，他们的这份念想本来就存在，只是他们现在还没能力征服而已！”
“三公子，我明白你的用心，可是古往今来，因求仙问药枉送了性命的从来不在少数，为这点远超出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不切实际的幻想，值得吗？”
“因执念而死，死得其所，因贪欲而死，死不足惜，术伯，他们愿意，便是值得。”
白术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就也算上我一份吧。”
“术伯，不可……”自己的执念，没理由搭上别人的性命，何况那人对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可以说是恩重如山，尨羽第一时间拒绝了。
“仙尊在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你，虽然我本也使不上多少力，能帮你分担一点是一点，希望公子莫要推脱。”白术的语气很柔和，但也不失坚定。尨羽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三哥，我也要加入。”小四在一边嚷道，尨羽看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再说这事你也做不来，四弟，听话，你先回避，等把这波人支走了，如果你愿意放弃以前那样的混闹混玩，我会慢慢把仙术教给你。等你足够厉害了，三哥就可以歇歇了。”
听三哥已经对以后的自己委以重任了，小四也不好再说什么，鼓着嘴巴转身走开了——怕留在原地碍他们的事。
尨羽和白术相互点了一下头，面对面站定，四只手掌各自在身前饶了一圈，然后手掌向下、脚尖一掂，跃到了空中，一道道蓝绿色的光从他们手掌中发出，迅速将整个方丈包裹，光在山上窜来窜去，山的表面逸出一缕缕淡淡的蓝，和周围的海水混为一体，只有一个山头在空中漂浮着，远远看去，就像是天上飘来了一座仙山，隐在一片缥缈的云雾间。
那群正向东迅疾而来的船队，突然间慢了下来，为首的一个指着仙山跟他们说，快看，山在那边，一群人听说，抬头向空中望去，发出啧啧的惊叹，然后相互击掌：“看到了，看到了，我们这次一定能登上仙山的。”
卢浮轻轻碰了碰徐福的衣角，眼中渗出一丝说不清是狡黠还是带着探寻的笑。徐福会意轻轻摇了摇头，用深情告诉他，他也希望是真的。卢浮撇了撇嘴，转身向人群走去：“大家先别慌，虽然我们看见了仙山，但是大家都知道，仙山高不可攀，接下来，也是任务最艰巨的时候，希望大家都不要掉以轻心。”
“放心吧浮哥，我们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等会儿有什么危险，把我们哥儿俩往前推就是了，我们不就是保护卢哥和徐大人的安全的吗？至于看不看到药，我们哥儿俩也不在乎，只要浮哥和徐大人高兴就行。”说话的人是张成和张九，他们俩一个敦实，一个细长，是堂兄弟俩，被秦始皇派给卢浮做他的侍卫的。
在秦始皇消灭六国、统一华夏前，徐福是齐国人氏，出生在东海地界一个半岛地带，因常到海上游玩，无意间结识了一些世外高人，学得一些方术。后来，通过秦始皇的贴身內侍赵高到了秦始皇的身边，作为御医，为他缓解普通医术对付不了的无名疾，也因此取得了始皇帝的极度信任，再加上求仙心切，对他的一切蛊惑毫不怀疑。
而卢浮是卢生的养子，卢生是齐国旧部，国破家亡，投靠到了新皇帝的门下，是鼓动始皇东巡的另一位方士。正当他们对着空中的仙山生出无限神往，突然，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涌现了出来，船好像不断在涨高。
卢浮和徐福面色一白，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正犹豫间，手下人“咦”了一声，抬头一看，他们一开始看到的浮在缥缈云雾间的仙山正在不断下沉。
“它一定是为迎接我们才这样的。”俩人不知哪里的自信。
于是，又不知死活地继续往前开了。开了没几米远，发现山已经在眼皮底下了，只是在海水下边，看起来还不算深，可是，这万一下去了，山顶没有仙药，再往下的时候可怎么办？众人都急得团团转：毕竟，他们可以翻越高山，却没办法深入大海。
突然，一股暗流从海底涌了上来，一阵狂暴的风像是被风神带过来了一样，从远处席卷过来，风高浪急，他们的船摇摇晃晃，随时都有翻掉的可能，一船人变了颜色，也顾不得仙山了，急急忙忙地划船往回试图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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