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克姐儿
同样睡不稳的还有刘二蛋，翻来覆去琢磨着以自己虚弱的小身板如何说服李灵许与他“私奔”。
一夜过去，二蛋绞尽脑汁终于想出周密的计划，不想第二日上午，破风村炸了。
即将娶李灵许过门的钱家主——溺亡了。
据说钱家主死的离奇，明明不曾有过梦游症，昨夜却莫名其妙游走到自家池塘边，偏偏走了条没有家丁值守的小路，无人阻拦地落入了池中。
一大早洒扫的家丁见绿油油的池塘浮上一具背面的尸体，简直吓得半死！几个人合力捞了起来，不想竟是自家老爷！
钱老爷死后的面容甚是安详，似是没有一丝痛苦的坠下水，细看竟还残留着满足的笑容。
几室妻妾痛哭流涕，哭着哭着又掩面笑了起来。
若说方圆十里因钱老爷之死真正痛苦的人，莫过于麦娘了罢。
到了指头边飞走的银子不说，一时间破风村里里外外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关于李灵许的命——克夫啊！
一窝村民无心农事，坐在树下围成一圈，对着李家草屋子指指点点，说什么麦娘本就是个寡妇，这克夫命怎还遗传呢？
也有的说钱老爷命中有小妾一劫，明明可以逃过，偏娶了命硬的李灵许，这可不雪上加霜嘛！
刘二蛋听不下去，从人缝中挤进内圈，再次表达了一个非现实的观点：
李灵许是拿婚姻大事与仙神换来破风村久违的甘霖，代价便是这辈子很难嫁出去！
此言一出，村民噤若寒蝉，险些忘了李灵许前些日子的杰出贡献，一个个也不好意思蹲在李家门口长舌，灰溜溜地转移阵地。
二蛋跳起步子越过围栏向李家院内看去，无奈身子太小，怎的往高了跳，都只能望见个茅草屋尖，院内闻不见麦娘日常的嘶吼声，此刻安静的吓人。
二蛋壮起胆子，正欲敲门而入，不想“砰”的一声，大门猛地从里撞开，将瘦小的二蛋毫不留情地弹在地上。
李灵许踏着草鞋披头散发冲前跑去，麦娘手举烧火棍追在后方，口中大骂：
“你个不肖子孙！给我站住！看老娘打不死你！”
这一撞险些将二蛋的魂儿撞了出去，二蛋双手捂脑，心中默念他爹每日叨咕的佛经，好容易稳住心神，勒紧裤腰带追在麦娘身后，招手狂喊：
“麦娘莫怒！此事不怪许姐儿！你可莫要迁怒啊！”
村民排成排沿途拉呱，笑看三人你追我他追你，从晌午跑到日落，绕着破风村足足跑了十二圈，不明事儿的还以为是长跑接力赛。
直到麦娘跑吐，村民看饿，刘老爹堵在半路将跑到第十二圈的刘二蛋生拉硬拽带回家吃饭，这场闹剧才将将息鼓。
麦娘着实低估了李灵许这些年做农活练就的体力，拄着烧火棍对着墙根呕了半天，心道死丫头片子，老娘下次追上你还不把你肠子打出来？
二蛋心道：我不过是年纪小腿短了点，等过上几年，还不把你麦娘手中的烧火棍抈折？
三人这一追就是六年。
六年来，李灵许以规律而稳健的速度完成了每年“克死”一个未婚夫的指标。
这一年，李灵许二十一岁，刘二蛋十六岁。
二蛋终于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大长腿，奔跑起来的矫健程度可与成年鸵鸟有一拼。
麦娘狩猎的目标也从“不惑之年”拓宽到“古稀之年”。
然并卵。
三十八岁的麦娘本以为李家即将招来一位七十二岁的女婿，可昨日老太爷与李灵许订婚之后啊，又殁了。
李灵许这六年“克死”的六位未婚夫，死法可谓千奇百怪。
溺死的那位算是最正常不过了，后边几个依次是喝茶时噎死的，赏花时熏死的，看戏时笑死的，沐浴时在浴桶里摔死的，最后这位太爷实惨——想亲亲小妾的屁股，却被小妾无法抑制的香屁蹦死了。
几位“无辜”的死者虽未芳名远流，李灵许作为破风村的头号剩女，那可谓是“姐还在村里，江湖却流传着姐的传说”。
一句话，李灵许火了。
这把火不仅让二蛋之外的男人不敢靠近，也让百里内媒婆子们瑟瑟发抖，谈李灵许而色变。
乡里乡亲赐给了李灵许一个霸气的绰号——克姐儿。
村里人“克姐儿”来“克姐儿”去的叫，李灵许也不生气，嫁给一个与她太爷爷年龄相仿的夫婿，还不如孤独终老哪！
麦娘无规律的棍棒并没把李灵许打傻打残，反倒打出了破天荒的乐观。
这几年破风村风调雨顺，家家户户经济条件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善，田里还得闲种起了零食作物——向日葵——除了李家劳动力单薄，麦娘又甚是贪馋，导致家里依旧穷破至极。
几个村民坐在树下集体磕着瓜子，一边观赏着追逐赛，一边探讨着克姐儿的未解之谜：
“你们说，克夫也是遗传病的一种吗？”
“谁知道呢？这李家啊，有点邪乎！”
许是麦娘这几年处处讨了太多瓜子，身材更加膘肥体壮。这还没跑上半圈哩，上气不接下气，冲着前边咆哮：
“死丫头！你站着！”
李灵许轻跑几步，笑嘻嘻的回过头来：
“娘！你年纪大了，跑不过我了怎的？我慢些速度，看你能追上不？”
“小鳖崽子你找死！”
麦娘气的干瞪眼，一咬牙一跺脚，手中烧火棍对准李灵许的脑子挥了过去。
刘二蛋大步几跨，一把夺过飞在半空的烧火棍，怒道：“麦娘！差不多得了！打坏了怎办？大不了我娶！”
此言一出，村民捏瓜子的手纷纷顿住，瓜子竖着卡在两排牙中间，呲着牙大眼瞪小眼，互相觑着眼色。
若是李灵许能把脸洗干净些，这俩人也勉强算个郎才女貌，可麦娘和刘老爹怎能同意？
麦娘“呸”的一声，躲在墙角旮旯的刘老爹忽然一步窜出，喘着粗气挥掌薅下二蛋掌中的烧火棍，半弓着身子对准二蛋的小腿就是一脚，怒道：
“爹不同意！”
“爹！”
“别说了！爹绝不同意你娶克姐儿！让她在咱家铺子打零工已经是爹我格外开恩了！刘二蛋你再提这事儿，爹定打断你的狗腿！”
麦娘闻言怒意涛涛，指着刘老爹的鼻子吐沫横飞：
“你个老王八鳖孙子驴犊子！这几年稍稍赚了几个臭铜子尾巴要翘上天了不是？你家那破药铺拿去城里还不是一等一的穷逼？想娶我女儿？你刘家他娘的配不上！！！”
说罢，麦娘母老虎本色显现，大喝一声两手同时拽上刘老爹的头发，带着刘老爹的脑袋破浪鼓似的左摇右晃，恨不得将他脑浆子摇晃出来，再将半白不黑的头毛全部扒光。
“你个泼妇！别忘了你家银钱如今是从哪里赚的！白眼狼婆快停手！你再不放老朽要报官了！”
刘老爹身材矮小，与麦娘对战起来明显处于下风，无论招式技术还是战斗力都不及日积月累在李灵许身上磨练出的虎麦娘。
“我呸！也不看看一月你给了几个工钱？你个穷逼还好意思说？你报啊！快去报啊！老娘怕了你不成！你儿子日日往我李家跑，我倒要告你家骚扰民女！把你儿子抓起来阉了！”
“你娘的！若不是我儿苦苦求我，你那克夫女儿谁敢招工？你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去死！”
两个加起来八十多岁的人撕打的不可开交，刘老爹气齁，打不过还硬上，被麦娘三加五除二揍了一脸青。
刘二蛋本不欲插手长辈的事儿，不想亲爹如此不堪一击，忙与李灵许使了个眼色，二人提步上前几欲拉战。
谁想麦娘犹如李逵附身，两只爪子板斧似的横劈乱抓，连李灵许和刘二蛋也未幸免于难。
歪脖树下看戏的村民们均被麦娘爆表的凶悍所震慑，呱也不拉了，子也不磕了，楞在木扎上但见麦娘左掐刘二蛋正脖颈，右薅李灵许冲天髻，身下骑着个面朝黄土一嘴黄泥的刘老爹，一招制敌，三人均无还手之力。
这无懈可击的架势莫不是李逵和鲁智深的结合体？
“娘，有话好好说！”李灵许揪着自己的头发往回拽，疼得龇牙咧嘴。
“呃麦娘，你你先松手，我喘不过气了”刘二蛋被掐的面红脖子粗，手却握在李灵许的头顶上，护着李灵许的头发。
“还敢不敢提嫁娶的事儿了？”
麦娘盯着屁股下刘老爹的后脑勺，等着刘老爹吐出嘴里的黄泥认错。
也不知儿子这弱鸡样儿是真瓷儿还是假瓷儿，想到刘二蛋时而发作的眩晕症，论刘老爹头再铁也不敢不认怂：
“你你家闺女只配得上天上龙子！我刘家不敢娶！不敢娶！麦姐儿你且手轻些，别掐坏了我儿”
麦娘不解恨儿，手上力道反而加重了些，就连亲生女儿未能幸免，李灵许这眼睛鼻子嘴巴都往脑袋顶上跑，一双丹凤眼愣是被提拉成吊角眼。
“娘！我要被你揪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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