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月下闲叙

公玉璃负手而立，眼神飘忽的掠过阿为望着天际的明月“皓月当空，你我赏的是不同的心境。”

        阿为琢磨着这话也听不出什么意味来，于是自己接过话头说道“我一个弱女子，既不用心怀天下，也不用扶济苍生，我心里只容得下父母亲人，古语有云：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赏月，也只是思念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父母是否安好。”

        公玉璃眸光微闪，而后又归于平静。“以明月寄思情？当真幼稚，人死了便是一抷黄土，何必还留着念想让在世之人做些无用之事。”

        阿为竟难得的从这些话里听出了点微妙的情绪，公玉璃也是有着放不下的至亲至情吧！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阿为极力压制自己刨根问底的职业病。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危险，她才不会自寻死路。竟然公玉璃曲解了她话里的意思，那就将错就错吧。

        或许是今晚月色太过温润，阿为的心思竟变得多愁善起来“公子，有时候人适时的幼稚是一种适度的放松和修整。都说过刚易折，太过强悍的人反而过得最是辛苦的。留些念想在心底，情感上有了归属感，才不会让自己过得那么艰难！”阿为笑了笑，那笑容里透着几分狡黠“你看看那些成日里虔诚烧香拜佛的人，其实理智上来说，谁都知道那天上的神仙是不会降临福祉的，可他们不也是自己有精神慰藉，才觉得生活的更有些希望么。”

        公玉璃转头很是认真的看着阿为，他一向不会浪费感情悲春伤秋，但今晚确实思及起一人。今夜这番交谈，也是自己主动试探。只是没想到，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正中心怀。

        从她来萃蔚山苑起，谌玖都会将她的所作所为一一禀告，他原本以为，一个女子，在那样压抑困顿的环境下长大，应该是胆怯卑微的，可她却恰恰相反，不卑不亢八面玲珑，与人相处也是进退有度适时得体。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救的她，公玉璃当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公玉璃不接话，空气顿时安静下来，阿为的偷眼觑着公玉璃，见他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暗暗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竹叶儿籁籁作响，断断续续的虫鸣声里，忽儿夹杂了一声饥肠辘辘的饥饿声，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无声的夜幕下听的清楚。

        阿为的捂着肚子面色窘态，今天下午她光顾着捣鼓昨天魏老刚教的东西，晚间又只顾着休息赏月，到现在月上中天了还没吃过东西呢。

        公玉璃依旧稳如磐石般立在那儿，阿为撇撇嘴问道“公子，我现在要去厨房做面吃，您要不要屈尊也吃一碗？”

        她问的直接了当，显然就是逐客的意思，她当然不会认为公玉璃会纡尊降贵窝在竹屋里吃她做的面。

        “好”公玉璃清冷的声音只简短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身形飘逸跃下了屋顶。

        阿为倍感吃惊的看着他，今天的公玉璃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公玉璃自下而上看着她，阿为心里哀叹一声，忿恨自己没事找事说什么请他吃面。她颤颤巍巍的下来后，手脚利索的进小厨房和面擀面。

        一点猪油，两勺面汤，翠嫩的青菜配上焦黄的鸡蛋，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便出锅了，这一屋子烟薰火燎的小厨房自然是不能把公玉璃那样惊才风逸的人物请进来的，阿为净了手，将面食用托盘端了出去。

        此时的公玉璃正一人静静端坐于那方石桌前，月光将他颀长的身形斜斜拉长，那身影竟有几分萧索寂寥。

        “公子，面好了！”阿为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又回身到屋里点了盏油灯拿过来。公玉璃拿起竹箸，看着阿为神色如常坐在他对面，这女子，当真不懂什么尊卑之分。

        阿为挑了一筷子细长的面条送进嘴里，温热的食物熨帖了空荡荡的胃也慰藉了心灵，几粒葱花点缀在黄澄澄的煎蛋上，阿为想起了每年生日时妈妈总会亲手做碗长寿面，还会摊上个漂亮整齐的双黄蛋。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轻快的说道“你知道吗？如果生辰的时候吃一碗长寿面，就意喻着长命百岁。你看我这面擀得细细长长，是不是像极了一碗真正的长寿面？”

        公玉璃看着面前热气缭绕的汤面，不发一语的高贵而优雅的吃着。

        阿为收了声，这才想起饭桌上的礼仪是食不言语的。两人相对无声各坐一端，静静的品尝着这一刻朴实的美好。

        自那一夜短暂的交集过后，阿为和公玉璃依旧如往常一般是个淡漠的陌生人而已。

        萃蔚山苑的中元节过的冷清无趣，竟没张灯结彩也没热闹喧嚣。节气过后，早晚的寒气便是一日比一日重，苏玥给萃蔚山苑所有的侍婢都添置了几套冬装的厚衣。还特意为阿为置办了捂脚的汤婆子和一个黄铜瓜棱形的暖炉。这天一冷做起事来就畏手畏脚的，除了每日晨间为公玉璃烹茶，阿为的几乎都是在暖炉边度过，虽说萃蔚山苑的冬天确实来的太早了些，但也不至于像阿为这般的畏寒怕冷，到底还是她底子虚抗不住寒气。魏老还是每天都来竹园教她些东西，但看着她病怏怏的模样，也不像之前那么严厉了。

        以前有句俗语说：这月怕十五，年怕中秋。几个月的日子一晃也就过去了。萃蔚山苑连连续续已经下了好几场雪，白雪遮盖了山苑里的颓败，用最纤洁素裹的美丽展示在世人面前，人心，不也是如此吗？伪善下又藏着怎样的内心呢？

        临近除夕之夜的前一天，谌玖从外头收到了消息匆匆忙忙往鎏渟水台赶去。

        “主上，宫里那位亲传密信，说想让您回宫侍疾？”

        “侍疾？”公玉璃从一堆密函中微微侧头问道。“是的。”谌玖身形笔直禀告道“青鹤堂也传来过消息，说宫里那位前几日忽然在早朝时昏倒了，皇后与其兄长任丞相极力封锁了消息，而且任氏一族最近也是动作频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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